你听过当下最风靡的古典音乐么

文章来源:后天性无眼球   发布时间:2017-3-6 8:36:38   点击数:
 

经历二战的毁灭性打击之后,欧洲人丧失了信仰和生活信念,他们从内心深处强烈召唤重建理性与秩序。于是“序列主义”这种高度逻辑化的音乐在战后几乎一统乐坛,一直到60年代发展至巅峰。而在美国,二战之后,风靡欧洲的无调性音乐并不受欢迎。美国人长期习惯了即兴式的爵士乐与黑人的布鲁斯,对欧洲学院式的晦涩音乐不来电,发达的商业大都市也需要消费音乐,他们喜欢音乐听起来毫不费力。美国的艺术家大部分是职业或半职业艺术家,普遍没有社会保障,于是创立一种既有艺术品位又有公众吸引力的音乐成了当时一些美国作曲家的奋斗目标。

PhilipGlass

菲利普·格拉斯(PhilipMorrisGlass),简约主义的掌门人,最初也是序列主义的门徒。但很快,序列主义在60年代奔向巅峰之后就被厌弃了,紧接而来的是调性音乐的回归。简约主义最先起来寻找调性音乐的新魅力。在20世纪下半叶出现的音乐流派,诸如简约派、新浪漫主义、新世纪音乐等等都流露出对理性过剩和意义缺失的焦虑。经历了20世纪的变迁之后,人们察觉19世纪的浪漫旋律已经脱离现实,时代与音乐总是互相丈量,彼此阐释,讲究便捷的现代生活要求它的音乐简明、轻快,短一分才合身,简约派音乐千方百计将悠长的传统曲调捣碎,让它变得客观轻松起来。它的碎片性质是现代生活的写照,也暗示了后现代的幻灭感。这就是简约派音乐的素材。而简约派音乐的方法是重复,短小音型的重复,有始无终的重复,以重复放慢了音乐的速度,让各种节奏型在重复中嬗变,在重复中缓慢渗透。

PhilipGlass

贝托鲁奇拍过一部电影,《遮蔽的天空》,配乐来自日本音乐家坂本龙一。它讲了一个灵魂寻找故乡的故事。一对来自纽约的知识分子,音乐家丈夫和作家妻子,被纽约的密集生活窒息,来到北非撒哈拉沙漠旅行。电影片头是20世纪初的纽约,大都市的车流,人流,工厂车间,流水线。每个人都被雇佣、被编号、被分类、被割裂,现代生活像个牢笼,压迫并伤害人性。它让我想起的就是简约派音乐,咔嚓咔嚓的节奏,按部就班的重复,摹写现代生活,它只是呈现,没有发言,而我们在这样的节奏压迫中,如何自处,如何生活?被节奏的潮流狭裹前行?在它的激励中加速?还是冲破这样的节奏,去撒哈拉,去太平洋,去看看蓝天大海,畅快呼吸,尽情释放?

TheShelteringSky坂本龍一-/05

TheShelteringSky

但简约派却认为节奏是必不可少的,节奏是每个生命的灵魂。每个人都有一种内在的节奏。有些人是急板,有些人爱拖拍,有些大起大落,有些随心所欲,如同生命的新陈代谢。简约音乐的律动感,提醒我们去寻找内心的节奏。这样的音乐适合休憩、恢复,调整,深呼吸,可以减压。因此简约派音乐迅速融入城市,融入了流行音乐,电影音乐,甚至胎教和治疗音乐中。重复在简约音乐中还具有象征性:如呼吸一般从容持续,如潮起潮落,四季轮回。音乐家从未停止在声音中追寻永恒,而体现永恒的是地球上生生不息的生命现象。

?Duchamp

菲利普·格拉斯写过一部简约主义风格的歌剧,《爱因斯坦在海滩》,长达4个半小时,各种重复,缓慢演进,不讲戏剧性,无视音乐接受心理学,甚至完全不顾观众昏昏昏睡。但如此后现代艺术的胆量,够酷够偏激,总能招徕看客无数。它让我们发现,音乐的聆听模式已经改变。传统的古典音乐,每条旋律、每个音、每个演奏法都是精华,都无可取代,都需要你全神贯注去聆听和感知,甚至需要打起精神克服困难才能找到音乐线索。但格拉斯这样的音乐显然并不需要这个听法。它让严肃音乐不再费神了,你可以随意听,轻松听,可以爱听不听,它就像家中摆设,像客厅里的沙发或墙上几何花纹的壁纸。你一旦认真了反而一无所闻。

EisteinontheBeach

如今简约派音乐是最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音乐了。特别是因它改变了电影音乐的风格之后。自电影诞生的百年来,电影音乐不可避免成为最风靡的当代音乐。简约派音乐因为塑造了新的电影音乐风格而崛起。在八、九十年代之前,电影音乐以晚期浪漫派风格为主导,以马克斯·斯坦纳和约翰·威廉姆斯为代表。他们喜欢运用传统管弦乐队,旋律线条优美漫长,乐风恢宏煽情。但到了21世纪,我们发现电影音乐改变风格了,即使像《变形金刚》这样的商业大片,配乐已经是节奏唱主角,《加勒比海盗》里面出现了更震撼的打击乐,像《暮光之城》里面,抒情歌曲风的钢琴曲,伴奏是简约派的惯用音流。

JohnWilliams

菲利普·格拉斯从40岁开始参与电影音乐,他写了40多部电影,但在好莱坞仍被看作是玩票的。《时时刻刻》是格拉斯最出名的电影音乐作品,几乎无意识把沃尔夫的意识流文学和简约主义音乐搭配起来,居然毫无违和感,女作家沃尔夫是电影中的女主角,而格拉斯是作曲,这部电影后来就被这两种风格支配了。简约风格的音流在其中追随情绪起伏,时急时缓,这样的音乐用来塑造情绪的变化十分方便,有时预告了剧情急转直下,有时涌起一阵阵令人辛酸的暖流,忽然就打动你。也许是个人风格在电影中太过醒目,与格拉斯合作过的导演后来几乎都不再找他。所谓电影配乐,电影需要的毕竟只是配乐。

TheHoursPhilipGlass-TheHours(MusicfromtheMotionPicture)

真正塑造简约风格电影配乐的是职业电影作曲家,汉斯·季默。季默哥是超级工作狂,我能数得上来的商业大片《角斗士》《珍珠港》《加勒比海盗》……,配乐全都是他写的,他以节奏为主打的音乐风格让电影音乐摆脱了约翰·威廉姆斯时代,开启了当代电影音乐新纪元。

《盗梦空间》的音乐叫人难忘,这是季默哥最打动我的乐曲。分解和弦构成的漫漫旋律,配合弦乐队如潮水的涨落,简单的音调在剧情映衬下竟生出万千感慨。在传统音乐中不太可能出现此类分解和弦的旋律,它们从来只是伴奏,但简约主义音乐家喜爱分解和弦的循环往复,在此之上生出浅浅线条。在电影配乐中,分解和弦的伴奏倒已足够了,传统的旋律反而容易喧宾夺主。大概因此,简约派音乐深受电影喜爱。

HansZimmer

但《盗梦空间》以简约风格写出如此具有辨识度的配乐,简直空前绝后。因为如此以分解和弦做旋律,如此浅浅线条,如此节奏循环往复是不太可能令人印象深刻的,可是季默在大量实践经验之上,让它获得了简洁而无可取代的典范性,非常了不起。当然季默的配乐数量也是空前绝后的,他背后有一个60余人的音乐制作团队。自此,电影音乐从独立作业进入集体制作的影视创作模式,高效率生产,不耽误电影出品时间,有效磨合导演,但生产的大多是模式化的罐头音乐,比如这段音乐配合谈恋爱,那段适合枪战,另一段用来床戏、用来斗嘴……,如此方便,如此也缺乏绝对性和信息量。但季默完全不受作曲规则束缚,他自由截取古典、流行、电子、摇滚,各种风格,轻松跨界,为剧情服务,更灵活地配合电影,也有更丰沛的细节。他的大量实践塑造了一种新的电影音乐风格,即一种可供普及的当代音乐风格。

DreamWithinADreamHansZimmer-Inception(MusicfromtheMotionPicture)

在全球化冲击下,当下各国的商业电影和商业音乐都渐趋雷同。简约音乐的风靡,也部分消解了音乐的地域性。AlexandreDesplat,新晋法国电影配乐家,大家可能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可他的作品家喻户晓,他的配乐电影有《色戒》,有《布达佩斯大饭店》。《色戒》里面,一个简单的旋律,清淡而低迴,一个三度来回晃两下的音调,居然令人难忘。在剧情无情的张力中,唯独它暗暗叹息。有意思的是,这个旋律让我想起中国80年代知识分子作曲家的旋律,像“在我童年的时候,妈妈留给我一首歌”,还有“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这与法国抒情作曲家有什么关系呢?调式雷同算不上理由。也许人们以婉转的方式抒情时总是殊途同归。肖邦的幽灵经久不散。那是天性忧郁的人,他一出现,雨的气息就来了。

Lust,CautionAlexandreDesplat-色,戒电影原声音乐

另一方面,“简约派”音乐在学院派中继续流变,变出了一些新的综合流派,最典型的是“神秘简约主义”,大致是指融合宗教音乐的简约派,代表人物有阿沃·帕特和英国的塔文纳。阿沃·帕特是爱沙尼亚作曲家,他是这个年代的异类,一位复古者,他复的不是古典的古,浪漫的古,甚至不是巴洛克的古,他用三和弦,几乎回归了中世纪。我们在此听见这个年代久违太久以致像美梦一般的纯净和晶莹。阿沃·帕特走的是学院路线,年轻时也曾受序列主义洗礼,后来又迷上宗教音乐。他的《信经》如今时常被演奏,其时他处于风格摸索期,将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穿插在宗教合唱中,时有碎片、打断、静默,后面的和声序进里尚有巴托克的朴拙,与钢琴顽皮搭配起来,表情丰富,乐队与合唱的对位法也有游戏感。但这首乐曲还不算简约派,更多像混搭风格。

ArvoPart

在此之后,沉寂了数年,帕特的作品更纯净了,砍去了一切装饰与繁冗枝节。他弄出了一套自己的作曲法,“Tintinnabuli”,叫做“钟鸣作曲法”,以传统的三和弦为基础。比如在二声部中,有一固定声部和一可移动声部,其中固定声部可从任意音开始,因此音乐始终在重复,却每一遍重复都不同,平静而流动。这称得上是简约派音乐之变形,而这种音乐思维是来自古老的中世纪圣咏合唱。阿沃·帕特信奉三和弦,他觉得三和弦的三个音就像钟鸣一样,是世上的完美之物,而那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东西,总是会随时间而去。理论无以说清阿沃·帕特的钟鸣之美,我最初听见《献给艾莲娜》,听见《镜中之镜》,只觉得清新平静,有点像瑜伽音乐,并未听出高妙。直到后来,自己开始作钢琴曲,也听了不少当代钢琴曲,比较之下,才懂帕特的纯粹。貌似即兴旋转,那里面却有精华的无可取代的东西,仿佛人们寻找千百年才知道的,三和弦就是音乐的本质,就像地球上的水,岩石和生命一样。

阿沃·帕特手稿

到了70年代,几乎所有被序列音乐洗礼过的先锋音乐家都开始回归传统,回归各种古老的音乐。除了简约主义,新浪漫主义,还有像帕特、塔文纳等回到宗教音乐,乔治·克拉姆等“神秘主义”作曲家回到亚洲、非洲原始部落的音乐中追寻自我,也有用传统音乐玩拼贴的,像施尼特凯。而亚洲、非洲的作曲家们也顺应潮流,回到各自民族的古代音乐中寻找灵感。寻找古老的音乐,就像寻找自己的来处。

蒙德里安《百老汇爵士乐》

田艺苗音乐作家、作曲博士专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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