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解剖室年末巨献
年90后印象小说排行榜
最终,小说留在读者头脑里的,也就只剩印象了。
○
宋林峰
郑重声明
年90后印象小说排行榜,全部根据本人读后对于作品的印象而进行排名,时间范围为年,体裁主要为中短篇小说,因条件所限,资料主要来源于各大期刊。难免有所遗漏,欢迎留言补充。
本活动旨在个人的阅读年终总结,并无他意。
12
第十二名
王棘《金蝉脱壳》载《西湖》年第3期
片段1
他又从瓶子里倒出一只金蝉,熟练地拔掉头,捏着翅膀用打火机烤了起来。四周静极了,我能清楚地听到火焰烤炙着那具小小的尸体所发出的嗤嗤声。我感觉自己的舌头似乎成了一截木头,眼前的所见也在慢慢地扭曲着。那嗤嗤声一直在我耳中脑中回响着,像一团乱麻般缠绕、纠结,挥之不去。
片段2
厕所在外面楼道的尽头处。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黑漆漆的电线,挂着盏发着昏黄光线的白炽灯。
透过厕所那扇脏兮兮的玻璃,我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发白。又是新的一天。
我对着那块玻璃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赤裸的身体,心情总算没那么糟糕了。
11
第十一名
重木《无人之地》载《山西文学》年第7期
片段1
我想象着身材臃肿的房东穿着从平价服装店买来的碎花裙子坐在隐晦的客厅中,那只老掉的黄猫在她脚踝边来回蹭着。在房东背后的电视桌子上摆着她年轻时的相片,很多都已经黄掉了。有一张我曾注意过,她穿着连衣裙,戴着夏天凉爽的帽子站在海边大笑着。想到这些,我不由得感到悲伤,一股灰暗的情绪像爬山虎般密密麻麻地布满心头。
“想想挺难过的。”我说。
“谁?”
“房东。”
玛琳眼神有些暗淡,她说:“她的命!”
片段2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而在之后的日子里,为了说服自己,我告诉自己至少那一次是正式的告别,而不是匆匆离开。半夜我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把电脑拿到卧室,接着看傍晚看了一半的《摩洛哥》。玛琳·黛德丽穿着男式燕尾服,戴着礼帽,吸着烟从舞台左边登场,台下的观众一片嘘声。她安然自若,唱完一首歌。当时黛德丽唱的并非是《莉莉玛莲》,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从宋杰收集的那些老唱片里听到这首歌。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但我依旧记得她抱着一摞的书有些摇晃地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后我在走廊里站了很长时间。房东的老猫蹲在潮湿的楼梯上,不时地叫两声。
我打电话告诉哥哥,我会准时回去。
10
第十名
鬼鱼《锦瑟》载《绿洲》年第3期
片段1
赎罪。
这两个字怎么写呢?竖,横折竖,撇,捺,横,竖,横折,点,点,横,撇,捺;竖,横折竖,竖,竖,横,横,横,横,竖,竖,横,横,横。
这两个字有多少笔划呢?赎字,十二画;罪字,十三画。一共二十五画。
片段2
这叫什么事嘛。临走时,我不慌不忙对学生们说,《锦瑟》是李商隐极负盛名的一首诗,也是最难索解的一首诗,历来以“悼亡说”,“自伤说”和“爱情说”三种最为流行,你们先思考思考,我去去就回。说完,我转身关门,退出了教室。随手拉上门时,我才发现全班五十多个学生,无一例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兴奋和猎奇溢于言表,穿过渐渐变窄的门缝,直射我脸上。就在门“咣当”一声拍到门框上的那一瞬,我心头也跟着一颤。
我知道,我即将要出名了。
其实我已经有一点名气了。当然,这些名气并不是我挣来的,这源于许小苓。怎么说呢,许小苓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女人。她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四年里,有不少年轻人来这里就职,他们来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是神采飞扬的,只有许小苓的父母是哭哭啼啼的。现在年轻人就业压力这么大,能在这所省级示范性中学做老师,是多么大的荣耀,想当初,我家里可是给了朱校长十万块钱,才把我弄进来的,我真想不清楚许小苓的父母为什么哭。但不久后,我就知道了原因。天呐,这简直太令我震惊了,我想不清楚身边为什么有许小苓这样的人。与此同时,我也听闻了不少有关许小苓的往事。
正是这些往事,吸引着我逐步靠近许小苓。这样的女人太令人费解了,我对她充满了巨大的了解欲。于是,我开始时不时制造各种和许小苓的“偶遇”。其实,一开始许小苓是拒绝的。凡是个正常点的人,都能看出我制造的“偶遇”太过频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女人最终不都是被男人的持之以恒所感化么。事情果然有了转机,两个月后,许小苓主动约我喝酒,就在学校隔街的酒吧。那晚,我们喝的其实并不多,第一次和女孩子喝酒,喝多了不显得目的性太明确?我知道许小苓打心里不喜欢那种人。对于我这样有过七八个女朋友的人来说,玩暧昧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因此那晚,我只是佯醉,说了一些语意不明的情话。没想到这招果然奏效,酒后许小苓主动让我送她回单身公寓,竟然还留宿我。于是,一夜欢情后,我们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获得了广泛的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当然要做好随时接受她做意外之举的准备。因此,许小苓告我强奸,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9
第九名
周朝军《抢面灯》载《作品》年第3期
片段
至今无人论及。W先生始料未及的是,M先生对其研究思路大为激赏,并将W先生视为国际性学界模型化性学研究的鼻祖。这些通信经过删改于五年后发表于东南亚某学术杂志。现在,这些杂志依次摊开在我的面前。
“尊敬的M先生,您上月寄来的文章业已收到。关于您在这篇杰作中表达的观点,我在R省表示十二分的赞同。可知中日一衣带水,然学术之庸常也是大抵相同的。时下中国,审美大变,不尚男人之伟力,反以男人女相、白净小生为美矣,岂不悲哉?众学人随波逐流,无视国人性器退化之实,大谈时间、前戏之重要,甚谬矣……”在邮戳为年2月的一封短信中,W先生用少量的笔墨对M先生表示了尊敬与赞赏,其余十三个页码,W先生再次重申了他“以长为美”的观点,并附上三十对夫妻两性生活采访记录为佐证,以坐实自己一贯研究之正确。
一月后,W先生收到了M先生的回信。M先生行文简练,没有着墨于寒暄,而是以数十例异国案例检验W先生发明的数理模型性学研究法,从而反证W先生研究方法及结论之无懈可击。在随后的通信中,延续了W先生阐发理论,M先生反证W先生理论之正确的过程。实践与理论的碰撞,堪称完美。
8
第八名
崔君《金刚》载《西湖》年第11期
片段1
有一次我梦里的冯家哥长得很高,套在他的校服里,他嘴里含着一块透明的糖,糖块叮叮当当碰撞他残缺不全的牙齿,一条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他的下巴上。冯虎追打着冯家哥,冯家哥被石头绊了一下,他不小心把糖果咽了下去,他的食道被划伤吐了好几口血。我又看见他从粪便里找到糖果清洗干净,这下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块好看的透明石头。冯家哥哭着说,五万对不起,我要送你的那件礼物丢了。它太贵重,我换了十八个地方来掩藏它。最后我也忘了埋在哪里了。五万,我最后还是把那块我爸的石头弄丢了。
我梦见冯家哥在暴雨的早晨,看见了一条发光的白鱼,它衔着冯家哥的金刚石顺着鱼水河大摇大摆地游,冯家哥想抓住它,他不顾一切下到河里,他那时一定后悔自己不会游泳了,一口咸腥浑黄的水最终呛死了他。我还梦见冯家哥曾在夏天太阳最高的时候,把金刚石丢在矿坑的最底部。金刚石把阳光吃了又吐出来,巨大矿坑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一小撮沙土打着圈轻盈地盖住了金刚石,光亮瞬间全部消失。
片段2
到处都是清洗过的绿色,我向南望去,我伸长了脖子,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我看见一红一绿两个坟包:祖父金二的坟前躺了一条巨大的火鲤!
金良生和我跑到金二的坟前,大锦鲤通身红得像着火了一样,坟上长满了翠翠的玉米草。大水只冲倒了祖父的墓碑,坟包完好无损。火红的大锦鲤肚子无比肥硕,它翕动着腮,嘴里呼呼吹着风声。它的眼睛迟疑地转动着,上面布上了一层沙子,像一口深井无限地延伸到黑暗的未知处。它通体发亮,一片鱼鳞足有巴掌那么大。鱼肚上渗出斑斑点点的血,鱼鳍蒲扇似地舞动,尾巴扫着沙土。大鱼身下的草丛整齐地倒向一边,叶子上残存着鱼身上的黏液。
我跑到河道里,掬起一捧水站在我祖父的坟头上,洒在了大火鲤的眼睛里,它让我想到幽深的矿坑,我从里面看见一个瘦弱的黑影,还有黑影后面燃烧的太阳。我父亲围着火鲤走了两圈半,他伸手摸了摸鱼的嘴巴,火鲤又发出呼呼的风声,像在跟我父亲交谈。这时候,我看见第一只绿豆蝇停在了大火鲤的眼睛上嚣张地搓着手。
火鲤嘴里的风声越来越弱,间隔也越来越久,最后它发出了嘶吼一般的叫声,猛地向空中一跃,然后重重地落地,吐出几颗光彩夺目的石头,石头在祖父金二的墓碑上砸得当啷当啷响,大鱼再也不动了。
我和父亲看着仲夏的阳光又一次毒辣辣照射下来,照在墓碑上、石头上、鱼鳞上,它们散发着妖艳的光。我的父亲鼓鼓嘴,捡起其中一颗透明的石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也莫名其妙地泪光闪闪。
冯家哥死了,大锦鲤也死了。那个下午,我小便的时候发现我的内裤上沾了一些血,血和火鲤的鳞片一个颜色。我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我安静地躺在被子里,小腹撕裂似地疼痛,我感觉到下体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流出来,我的内裤被鲜血染红了。
这个时刻还是来了,我开始流血了,会像我二姐一样流那么多的血染红雪白的棉花,我的耳朵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女人恶狠狠的忠告。
我难过地走到我母亲白桂枝的面前,她正在给我们家的一群小黄鸡撒米,我十分肯定地对那个女人说:
“我要死了……”
7
第七名
胡游《而你没有》载《作品》年第7期
精彩片段
彭杨傍着自行车往前面走去,他的头发在夏末的燥热中汗涔涔的,像长势很好的冬瓜叶一样闪闪发光。
牌牌看到一条长线,裂开了,是单车留下的痕迹。每朵花都有两只耳朵和张开的嘴巴,每一片叶子是花的口袋,每天清晨流泪的时候便接住。她不知道她每次流泪的时候,爹是不是都会接住。
一片大黄豆的茎不再向上攀援,就像在玉米地里一样,看不到有序的排列,它们一簇倒在另一簇里,根茎开始干枯,叶子落到泥土里活着挣扎。在夏末,玉米地就好像刚刚被梳理过一样,就像口袋已经熨平。
牌牌看到了那片竹林,坪里还有一把竹椅子,几只鸡在竹椅子下面歇凉。她想起了经常出入的梦境:一个男人要给一个小女孩剪指甲,孩子脸上的阴郁就像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奏,大喊大叫。男人把孩子绑在竹椅子上,剪刀从男人的手中滑落,每剪一次指甲,剪刀就掉一次。他把剪掉的手指甲都放进口袋里,走到房子后面,要去丢到沟里。
牌牌松开了拽着彭杨的衣角,眼神巡视着片新的领域,她既陌生又熟悉,她听到了一阵毛镰敲打竹片的声音,她发现她的口袋里没有李子了。
牌牌快走几步,再次抓住彭杨的衣摆,像片羽毛黏在彭杨身上,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跟彭杨差不多高的男人。她的脑海里闪过堂屋里挂着的米筛子。
6
第六名
庞羽《福禄寿》载《芙蓉》年第5期
精彩片段
“你被解雇了。”元嫂问有没有办法补救,华玉卿拉低嘴角,不可能。元嫂掰着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华教授,求您了。华玉卿别过头,不可能。三碗不过岗,元嫂也明白。华玉卿接着说,你们都是骗子,学生来骗众人敌对他,保姆来骗钱,区区一个姑娘,觊觎上他整个的财产。你什么都有了,元嫂说。华玉卿不停歇,讲起学生如何装可怜。你什么都有了,元嫂说。华玉卿又讲起了马兰,她那种天性不能改变。你什么都有了,元嫂说。华玉卿音调变高,说能自由出入他家的,就只有他和元嫂了,到时候,警察来调查一下,“银星杯”奖杯在哪,就一清二楚了。能不能不这样?元嫂要哭出来了,你什么都有了。哼,华玉卿轻蔑地说,借东西要还,偷东西要坐牢,三岁小儿都明白。接着一大段,讲的是他的过去,如何在南陵这个地方,翻阅史书,实地勘探,夜以继日,不到黄河心不死,最后得出,南陵的主人是周朝的靖南王。你什么都有了——伴随一声长腔,元嫂哭出来了。等华玉卿反应过来,元嫂已用胶带纸缠满了他全身。他被彻彻底底固定住了,五指也被牢牢地锁在扶手上,分毫不能动。元嫂瞅瞅他的腿,冷笑道,这儿不用了。华玉卿惊恐地睁大眼,太阳穴青筋暴露,嘴上的胶带被气流吹得鼓起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元嫂问,撕开他嘴上的胶带,没等他喊出声,元嫂又贴了一张。华玉卿脸憋红了,像要骂娘。你放心,元嫂拍拍他的肩膀,老张不会来,你的学生不会来,你的儿子也不会来,您就好好地坐在这,等着喝鱼汤吧。
华玉卿低沉地呜咽。元嫂也不管他,在屋子四处翻着。柜子里,有华玉卿送给她的油画,一片油菜花,金黄得喜人。元嫂想撕掉,想想,还是塞进袋子里。她爹娘在油菜花田里滚了一辈子,好歹窝出了个砖泥小茅屋。元嫂把晾衣绳上的证书全都摔到华玉卿脸上。华玉卿疲惫了,不挣扎了,定神看着她翻腾,打包包裹,开门离去。外面的世界只剩一条缝时,元嫂把头伸进来,忿忿地:“你这可怜虫。”她说。华玉卿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元嫂发黄的瞳孔,那里,周朝的靖南王,爬出了南陵,推着一把轮椅,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5
第五名
文西《被忽略和杜绝的》载《创作与评论》年8月号(上)
精彩片段
房里的灯微弱而模糊,她的轮廓有些扭曲,显得不大自然。他没看清她的脸,只看见她脖子上那串珠子。那是串深红色珠子,廉价而俗气,她却当宝贝似的。每次他都是先瞧见它,然后才是她的脸。看到他站在门口,她赶忙关了灯,做作地咳嗽了两声。她应该在说话,但他听不见,只看见她的嘴在动。他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人们在梦中听到一声喊叫,尖细而遥远。谁都没有醒来。
门嘭的被推开,他冲到走廊上,俯身在栏杆上喘气,如果这时亮了一道闪电,就会看见他充血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流血,他却感到血在汩汩往外淌,于是跑进厕所,拧开水龙头,将脸放在水龙头下冲刷。他拿了把铲子,在院子中央掘土,每一铲似乎都要掏出地球的心脏,快,狠,准。大雨密集地拍打着他的背,在他周围形成漩涡,旋转,收缩。他闭上眼睛,使劲地铲土。这时他的手臂与大脑是分离的,铲土成了机械化的动作,而不是一个行动。他跑上楼,抓住那两只又细又干的脚,拼命地往下拖。她瘦削而单薄,而他发育得又早又快,身板结实,壮硕,所以将她从楼上拖下来毫不费力。
刚刚掘好坑后,他跳下去试躺了一下,半截子身体露在坑外。他张着手臂,任雨点打着面庞,感到无比畅快,舒坦。继而又感到大地正在张开口,恶狼似的吞咽着他,而天如一堵倾斜的墙,就要重重地砸下来,在他还没被完全吞进去时,那半截身体便被砸成泥浆。他惊恐地跳起来,将脑袋往坑壁上撞,撞,撞……在坑壁上撞出了一个洞,他便把脑袋整个埋进去,放开喉咙哭嚎。嘴巴张到了最大限度,但哭嚎的不是他,只是他的喉咙。而他的胸膛开始疼痛起来,他不禁捂着胸口蹲在坑底。心脏早已脱离了左心房,在肚腹,肠道里奔跑,翻滚,犹如千军万马践踏在原本寂静的小溪里。
一株细小的桂树被压断了,他的动作莽撞,粗笨地往前拖着,拖到坑边后,将她推了进去。然后挥起铁铲,往坑里填土。她仰面躺在坑里,并不恐怖,看起来像个布偶。那张窄小而固执的脸僵硬,青紫青紫的,眼球几乎全挂在眼睑外。那个塌鼻子有一丝听天由命的意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她的相似之处。他也是塌鼻子。毕竟他与她有血缘关系。她脖子上的手印,在渐渐消退。泥土是暗红色,那串珠子的颜色却很鲜亮,刺眼。
4
第四名
索耳《显像》载《青春》年第4期
精彩片段
五十年前,四川生化研究所的科学家们首先培育出了一种战斗型宠物。卡姆拉,这是科学家们给它取的名字。它有着尖锐有力的牙齿和前爪,以及几乎覆盖全身的坚硬外壳。唯一的弱点在后背正中央,一块被白毛点缀起来的柔软肌肤,当然这是被故意设置的。当卡姆拉还是一团基因链的时候,一切都被编写好了。它的用途只在于大城市的斗兽场里,供官二代们观赏玩乐。卡姆拉刚出现那会儿的确引起了贵族子弟的狂热。它的凶猛和坚韧令这些年轻人们心折不已。其中最高贵的品种“暗紫深蓝”,在黑市的价格炒到了四千三百万人民币。“暗紫深蓝”在全世界只有七八头,它最辉煌的战绩诞生在里斯本斗兽大会上面,当年的冠军刘永韬凭借着两只卡姆拉击败了五十头南欧狮鹫的围攻。当两只、三只甚至更多的卡姆拉背靠背,永远把最强的一面朝向敌人,那它们便连最后的弱点也没有了。经年累月的战斗使它们获得了这种哲学。一开始人们故意给它们安排战术是为了赢得胜利,但卡姆拉不断学习成长,反而引起了人们的恐慌,因为这样下去说不定卡姆拉将成为人类的敌人。当然了,这个时候的卡姆拉还远没到威胁人类生存的地步,它们像狗一样,对主人们忠心耿耿。不过,就算再忠心的狗也有不认人的时候,这时偶然发生了一件事故,军委主席的儿子被家里的卡姆拉给咬死了。主席的儿子是个施虐狂,起因在于他用烟头去烧卡姆拉后背的白毛。肇事的宠物很快被处死了。但导火线已经被引燃。几天后,《涅槃报》头版刊登了一篇呼吁消灭卡姆拉的社论,结尾处是几十位老一辈科学院院士的署名。文章其实写得相当蹩脚,有被背后操纵的嫌疑,但是,真实有效地反射着人们的微妙心理(或者说,这种心理被反过来利用了)。接着军委主席在电视上发表了谈话,妆粉掩盖不住这位年轻父亲脸上悲凄的神情,为了民众的人身安全,他宣布说,政府准备把所有卡姆拉捕捉起来集中禁锢。很快地,在特警出动下,全国范围内留存的卡姆拉都被抓进了监狱里面。抓是抓起来了,怎么办呢?不管是枪毙还是活活饿死都严重违背人道精神。这时,一位院士(超右派,达尔文主义者)提议说,用时空机把这些卡姆拉们送到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去。据观测,那个平行的时空间是另一种景象,混乱纷争,饿殍遍野。年轻人都戴着红袖章,忙着到处砸东西。看起来把卡姆拉送过去是很好的惩罚方案。在那种境遇下,人消灭了卡姆拉,或者卡姆拉消灭了人,不管怎样都是一道有趣的风景。肥胖虚无的现代人喜欢当这种观众。于是科学家们启动了机器,把一百余头卡姆拉们送到了那个乱世。开始的几个月内,大家都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场闹剧,报纸还跟踪统计着昨天卡姆拉杀了几个人,今天又有几头卡姆拉被捕杀之类的。过了一年,市面上就再也找不到关于卡姆拉的新闻了。新的玩物,以及所带来的新烦恼,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走了。现代世界里,一切就像每天不断爬过屋顶的暮云。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过了四十年,这时候已经没人知道卡姆拉是什么东西了。卡姆拉就是在这时突然重返世间的。这是一群怎样的怪物啊,单是它们的叫声就能引起地震。没有军队能抵抗它们哪怕一分钟的进攻。此时卡姆拉已经没有任何弱点了,它们体型足足大了一倍,后背长出了坚实的甲壳。绝望的人类很快被消灭殆尽,少数的一批人坐飞船逃离了地球,另外一部分人则屈辱地躲进了地下。我就是在地底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啊,我把这个故事记下来的时候,头顶还不断传来这群复仇者们走动的轰隆隆的声音。
3
第三名
李唐《不名之物》载《青年文学》年第7期
片段1
她看起来有点失落,于是,有时我会主动告诉她我最近做的梦。只要她不做那种记录梦的傻事,跟她说说是无妨的。“我最近总是梦到一匹马。”我跟她说了起来。是的,一匹马,颜色模糊的马,在我的梦境中游荡。从我眼前掠过,或是安静地匍匐在不远处,汲水,咀嚼,而周围的背景都是雾气蒙蒙的。有一回,它甚至从我头顶一跃而过,飞快地奔入一片幽暗的林子。
我就这样跟她说着,她则安静地听着,津津有味,双手托腮,或是靠在光秃的墙壁上,头轻轻地抵着墙壁。皱纹已经爬到她的脸和脖子上,但她的眼睛很清澈,是那种清透的栗色,眼角的鱼尾纹并不突兀,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美感,就像是故意画上去的图案。除了讲述梦境外,我们几乎无话可说。她总是很沉默,我有点觉得她是故意的。她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所以才不愿对我多说?这让我又沮丧又生气,把脚下的碎玻璃踩得嘎嘎响。而她多数时间充耳不闻,只是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时间在这里似乎是凝滞的。我没有跟她说的是,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总是很困,比以前上学时还睡不够。可以说,一整天我都在想着睡觉。我有点害怕,害怕睡眠有一天会完全将我吞没,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它现在不正在一点点吞噬我清醒的时刻吗?我拿起碎玻璃,在手掌上使劲一划。迟钝地痛。血流了出来。我希望以此保持清醒。她看到了,惊讶地看着我。我看到她惊讶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结果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她拿起一块曾划破我皮肤的碎玻璃,大约有小拇指大小,上面还隐约沾着我的血迹。她若有所思地拿着它反复把玩,还对着阳光看。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突然把那块碎玻璃放进了嘴里。与此同时,我看到她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将锋利的碎玻璃含在嘴里,似乎随时准备咽下去。我猛地扑过去,掰开她的嘴,把玻璃抠了出来。她的嘴角泛起了血沫。她依然在对着我微笑,并且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仿佛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
片段2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在了一张大床上。
夜色低垂,繁星点点。我知道这里是大楼的天台,那上面常年放置着一张废弃的钢丝床。我的四肢被固定在床的四角,动弹不得。我仰面朝天,眼前是静谧的夜空。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几下,又消失不见。而月亮依旧明亮,悬挂在天空的一角。我盯视着它,感觉月亮仿佛在缓缓平行移动,如同河水中的叶子。我眨了眨眼睛,它又回到了原处。
“像是猫头鹰的眼睛。”我说。
“什么?”她就坐在我左边的椅子上,我用余光就可以看到她。她坐在那里,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有几缕头发不时遮挡住她的眼睛,她不得不用手撩去。她抽着烟,吐出特别的紫色烟雾。烟雾刚一从她口中露头,就被风撕扯得一干二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顶层的风总是很大。我的双脚没有穿袜子,现在已经快被冻僵了。
她捻灭烟头,弯下腰。我听到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咔啪”一声响。接着,音乐声起,正是我曾在那间灰蒙蒙的小屋中第一次听到的爵士乐。
音符穿过风,倔强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们谁也没说话,细心聆听着乐声。我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落下,不停地落。
音乐的间隙,一种嗡嗡作响的声音持续不断。
“是贝斯。”我说。
“是的,贝斯。”她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听到她轻声唱了起来。依旧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或者说,似乎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我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只属于她与慧慧之间的语言?慧慧……音乐声止,她的歌声也停下来。她的手仍放在我的额头上。她的手指很柔软。“这是重要的一步。”她凑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却很坚定地说。我点点头,尽管被捆在床上,这个动作很别扭。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在对我表示感谢。然后,她走到我冻僵的脚边,伸手脱掉了我的裤子,接着又脱掉了我的内裤。我的那个东西暴露在夜色中。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它此时是蜷缩的。——这当然是由于气温太低的缘故。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手术刀。“忍一忍,一切就都过去了。”她安慰着我。我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我看到了那只蓝色小兽,它如同一枚流星,从栏杆一跃而下,消失在夜空中。或许是由于疼痛,或许是因为寒冷,我渐渐神志不清。蝙蝠翻飞。梦境又回来了。成吨的梦境,一齐向我压下来……
2
第二名
王苏辛《自由》载《芙蓉》年第1期
片段1
那天,街道封锁,车过不去,便是地铁口也被淹没。他穿着蓝色运动衫和跑鞋,小腿溅满水渍,双脚踏过冰凉的雨水,泥沙和混合着泥沙的垃圾从趾间穿过,激流勇进般的快感从脚底升起,刺激他大踏步往前。下水道的井盖浮起。穿过湿漉漉、慌张的人缝,伸缩不开的步伐让他焦虑。视线之外都是拥挤的市民,一排天桥遥遥朝他招手。他一步三台阶跨上去。桥下招车的人和决心走回去的分成两列,纵横交错。全城如一座倒塌的假山,每个人都像一具具失序的卵石随意排列组合,抓挠着他的心。他站在桥上,感觉自己也要随他们一排排翻滚,奔赴远方。
心脏扑通通跳,仿佛一面自上由下夹击的鼓。僵硬地立在天桥的一面。栏杆在雨水的冲洗下晃动、模糊,瘫软。像一面决堤的泥墙,很快从他视线的右侧垮下去。他伸手想把它扶起来,颠簸的快意。指甲盖被掀翻。他紧闭双眼,又睁开。风把他堵得死死的,没有退路,冲向前方只需迈出一步。右脚挨着左脚,鞋底黏连着地面的积水,把他向前推又往回拉。他像摇摇欲坠的峭壁,肚子前凸,肩膀后挺。如一面度的软尺。最后几滴雨顺着风砸下去,桥下是看向他的脸。稀稀疏疏,像一团泼下去的笑声。童年奔波在路上,很快来到此地。
片段2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新的一栋楼,跳到一个稍微低矮的平台,又一直跳到堤坝上。白球鞋已变成黑球鞋,他也从白皮肤晒成了黑皮肤,只有汗水流过的地方是泛白的。他索性脱掉海魂衫,又用衣服擦了一把汗,终于把这些不均匀的肤色抹平了。在阳光下,他捏着衣服,像一个从战场回来的士兵。身子黑黢黢,像雕塑,从永恒的时代奔来。堤坝很长,以前走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顺着它一直往前,他还能看见一座铁桥。他不知道沿着那座桥往前能一直走到城楼,他只知道眼前还有路,而他很想一直跑下去。他确实也这么做了,身体冲破整座城的空气、阳光,还有杨絮,踏过无数桩楼顶。在城市之上,一个少年大跨步向前。在他脚下,是逐渐拓宽的街道、红绿灯、拆掉的低矮房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连接了城市的两边,就像一座新的铁桥。他跑到了城楼,又从城楼跑了回来。他在绕一个圆,看起来铺平在大地之上的楼宇最终只囿于它自己熟悉的地方。这让他感到悲哀。但这也不重要了。当他又站回堤坝,路两边都是他洒下的汗水。它们随尘埃跳跃,很快就裹成一条条泥鳅,在路上钻来钻去。这让他觉得另一个自己在破碎。或许也不能说破碎,是分离。一块块划开,逐次从大坝上跳下去。河水浑浊,它们也不在意,只要跳下去的时候清清亮亮就好。雨还没有来。在他因为奔跑而疲惫的视线中,城市正以度折过去。他走的铁桥折叠后成为新的城市铁路,他跨过的楼顶成为新的柏油马路。桑塔纳轿折过去之后成为旧时代模型,进驻若干年后开建的柏油博物馆。便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声,也成为一声酣眠。很多年后的人们都会听到这个声音,它从地下渗出,流淌着新世纪曙光与科技文明,清澈、透明。黄昏已经过去,夜幕渐渐拉下来。齐彭殇想丢一些东西下去,却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除了这件满是汗水的海魂衫和瘦腿喇叭裤。一声闷雷在天际打响,他仍站着,思虑自己应不应该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那个“东西”丢下去。那个他用来思考、行动的躯体。他想着,而暴雨从天而降。
1
第一名
林为攀《御风》载《大家》年第1期
片段1
山林的鹧鸪声惹得列子心烦。
林中有一条水蛇形状的小径,两旁的松树把银针似的叶子插在稀松的泥土里,有的经风雨侵蚀,减去了诸多锋芒。每当五月临近,山风兀自吹落银针,斜着身子掉落的松叶插在刚淋过雨的松垮泥地里。促狭的山林也在雨后顿时开阔起来。不知名的山花便趁势开满山坡,那条流经列子家门口的小河也鲜艳不少。
不过,这些都被列子一手破坏了。刚开始,他总觉得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只是缺少生气。傍晚降临,高空那朵伴随太阳两侧的云变幻成襁褓的样子,呵护着日益薄弱的太阳,以为能在夜晚到来之前,避免让其受到星辰的欺侮。列子赤脚站在门前的那条小河边,觉得四周太静了,缓慢流淌的河流在莲花到来以后,好像流得更慢了,许多时候,列子甚至以为这条湍急的小河变成了一汪死水。
莲花也只是艳了不到个把月就萎了,漂在河面显得格外惨淡。还有许多未曾绽放便枯萎的花朵低着头被水花左右摇晃,在夕阳下更显落寞。列子极后悔把瑶池的莲花移植此处。王母警告过他:“天上的圣物,到了凡间就会失去色彩。”只不过列子当时没有上心。当他站在云端,看着一片绚烂的瑶池,再低头看着自己家门前萧瑟的景象,想的只是要让小河也变成瑶池,哪里想得到天上的圣物到了地上会水土不服。
列子赤着脚,手里提着用蜘蛛丝做的网,想把在水面腐烂的莲花打捞上岸。就在此时,山林的鹧鸪又响了,先是断断续续的啼鸣,接着便是急促的咒骂似的啼哭。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他不知道那些鹧鸪在叫唤什么劲。他本以为这些鹧鸪能弥补夕阳落山后的寂寥之感,没想到却让山林更加萧索。他举目望去,山林在暮霭的笼罩下,显露出朦胧的山脊,风经过处,松涛也掩盖不了鹧鸪刺耳的叫声。他光着脚,手里握着的网耷拉在水面,两耳警觉地抖动着,可鹧鸪却不叫了,好像故意逗他似的。于是他把脚趾甲已经长长的双脚探进水中,水很凉,快到夏天了,河里的水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气。莲花腐烂的味道不太好闻,呛得他皱紧了鼻翼。网太细了,捕不了吸足水的莲花,只能打捞一些凋谢的花瓣。
片段2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伊生一定会回头看他,如果此时回头,目光一定会撞个正着,那他辛苦摆出来的姿势就没用了。所以要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心里默数到百回头才各得其所:一方面他保持了一个大人物的风度,另一方面这个小人物心里也得到了满足。
他估摸着回头的时间到了,于是他缓缓地转过身。然而却没看到夕阳下那个以为会对他极尽崇拜之情、一步三回头的樵夫。人家早跑得没影了,甚至都没扬起尘土,走得是如此静悄悄、羞答答。列子很生气,重重地跺了跺脚,看到面前那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柴火,一脚踢了过去,柴火没事,却踢飞了自己的鞋,而且还折断了留了很久的脚趾甲。
现在再次看到伊生,列子的心很痛。
看到对方咏而忘形,列子的心很疼。
听歌声,伊生这么多年好像没什么变化,他想到对岸问问伊生还学不学御风术。他知道江湖上已经有很久没有自己的传说了,如果再继续这么低调下去,迟早会被势利的人们遗忘。想到这里,列子已经把脚探进了水里,脚趾甲已经长长了,弯弯曲曲像蒙上一层阴翳的树根。水很深,也很凉,他不敢下水,那些腐烂的莲叶也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他害怕自己变成“先滚动的小石子”陷进地里。直到此时,他才重新怀念起会飞的那段时光。如果御风术没消失,他怎会如此狼狈,连这条窄窄的河都过不去。他很着急,甚至觉得静止不动的河水都在故意和他作对。
远远地看见河面有叶扁舟驶来,舟上传来歌声。决眦望去,是伊生摇着撸前来。列子趁对方没发现自己,赶紧跑开。还没走几步,叫声就传到他的耳里,为了保持仅有的颜面,列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不过脚步放慢不少。他要等对方再叫几声,然后当作偶遇的样子回过头诧异地问:“好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片段3
“你刚才在唱什么?”这句话暴露了列子之前一直在留意他。
“瞎唱的。”伊生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回答道。
他们坐在舟上,扁舟在刚开始的摇晃后,很快在伊生熟练的驾驶下恢复了平衡。他们慢慢地穿过那些腐烂的莲花,伊生对着这片莲花叹息道:“可惜了。”列子面有赧色,只好借故望天,一轮明月照在中空,让他想起当年御风而行的时光。突然眼前一道白光掠过,径直飞向月光。不远处一个猎人装扮的男子手拿弓箭,嘴里呼喊着一个名字。
“那是什么?”列子问。
“什么?”伊生问。
列子没再说话。伊生在莲花丛中又唱起了歌,歌声让他的心情放松不少。他感觉自己好像又会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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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从来不是一时长短。年有的小说文本透过各种途径进入到读者的视线,当然,还有很多极具天分的写作者,他们对于文字对于小说的热爱从未熄灭。在一份极具个人主观性的排行榜之后,我特别做一补充,期待各位的作品在年以及更远的以后大放异彩。最后,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一个普通读者的意淫而已,不具任何参考意义,我也没有资格对这些个体说三道四,庆幸的是,我是一个读者,读者嘛,唯一拥有的,便是言说的权利。我眼中的作者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