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轮回中的痛苦,三界之内没有一个安乐之地,没有一个欢喜之处,我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朗日塘巴尊者
魔我是宇宙中一粒尘沙,飘了五亿年,不知疲倦。
是尘埃,就会有落定的一日,我飘了五亿年,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有空气,有水,有森林,有各种各样的生物,这里就是地球。
我一动不动的积了两亿年,从一粒尘沙变成了一座山,亲眼看着这地球上一种物种灭绝,一种物种又诞生了,亲眼看着海水涨了上来,又退了下去,亲眼看着一种猿从树上爬了下来变成了人,又亲眼看着他们走向了进步。
可我还是一座山,我的背脊被这两亿年的风雨削得突兀而凌轹,我的眼睛被着两亿年的变化磨砺得异常明晰,而我的心,那颗七亿年前的尘粒已经变得极具灵气,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从我的身体里面被破石而出,我存在了七亿年,也许为的就是那一天。
为什么别人会害怕我?我不知道。我的新生活并没有像我想像中一样锦秀如画,我每到一处,一处的人总是会像避鬼一样避着我,我并不是鬼,我只是一个山魔,只是一个长得有些丑陋的山魔罢了。
在我还只是一座山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自由活动在人世间的时候,我一定要做一个让他们都记得我的好,我一定要让他们在提到我的时候都翘起大拇指。
可是,真是事与愿违,我总是好心办成坏事。
第一次,我帮一个老头儿推车。我是山中来的,自然有无穷的力量,看见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吃力地拉车上坡,我便在后面推了一把,车是上去了,他也很感激地回头谢我,可他刚一看到我的时候就居然吓得晕了过去,我想把他摇醒,却被看到我的别人用砖头扔我,直到把我赶走。后来,那个老头儿不知道怎么死了,山附近的人都说是我害死的。
第二次,我去救一个被强盗劫色的女子,那女子被围在中心,衣衫褴褛,一边护着胸口一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哪来人哪~~”声音尖得吓人,可是是人的没有来上一个,来的只有我这个是魔的家伙,我根本没想到杀人,所以只是吓走了那些强盗,扭头却看见了那女人捂着白花花的胸脯子哭天喊地。后来,那个女人将自己吊死在一颗老槐树下,山附近的人又说是我害死的,我觉得有些不公起来。
第三次,有个孩子在我的山上迷了路,很晚了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其实我很想带他走出去,但又怕自己的相貌吓着了他,我明白人类对相貌是非常讲究的,他们绝对不相信一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同样却绝对相信一个长相和善的人,他们不停地犯错,却还要不停地犯错。无奈之下,只得派一两个小萤火虫给他指引方向,可是他还是在我的山上跌进了坑里。第二天,他的父母抱着他小小的尸体,哭得泪眼婆娑。所有的人居然还说是我害死的,我真觉得有些屈了。
第四次,一个男子在我的山上捉到了他老婆与别的男人做苟且之事,顺手用手上砍柴的家伙把那个男人给砍死了,他老婆羞愤之下投了河,我不是管河的,自然没有办法使她不淹死,那女子死了之后,她男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砒霜,吞了也死了。这下,山附近的人说得更离谱了,说这三个人都是我害死的。还说什么千年吃人的山魔出来专门害人了,一个个人心惶惶,提我色变。我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存在了七亿年,并不是为了让人别害怕我的。
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总是喜欢根据没有边际的事情对于善恶乱下定义,就像他们认为是魔就永远是恶的,我已经不屑于跟他们争辩,无谓的争辩不如放一个响屁痛快。受了太多的委屈,总有一天会化作愤怒,我简直就是给这些人类逼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的,我对自己说,如果下一次他们还是这样,我就真的要做恶了。
他们真的令我失望。真的。
山下的村庄无故起了火灾,死了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半岁的婴儿,烧伤了九个,许多人的房子都葬于火海。是不是我自己干的,还能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吗?可是所有的人都说是我干的,好像完全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一样。我说过下次他们还这样我就真要做恶了。
万魔皆由心起,我承认。我变了,彻彻底底地变了,我心里已经没有做好事的欲望,就想干脆做一个恶魔得了,反正他们已经如此认定了。也许魔之初性本恶,一直以来我都在压抑着自己?
我要做一个跟人类想像力吻合的山魔。
首先我状大了我的群体,我的山很大,山有也有一些其他的不成气候的小妖小怪,我把他们全部都率领起来,我说山不可一日为王,你们既然在我的山上生在我的山上长,在我的山上修炼成精我就有资格做你们的大王,如果你们不服气,我们就斗斗法,输了的就给我滚出平岭山一带。我的修行很长,而他们最长的也不过五千年,所以做他们的领袖,没有谁会说不,妖怪们都是聪明的,知道哪是该做的哪是不该做的,不出几天,山上所有的妖怪们都甘愿成了我的手下,我带着他们一起寻欢作乐,好不欢喜,不久,就连远远的不寄于山上的散妖们也纷纷闻风而来了。
山是我的,地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除了天,我觉得什么再没有什么比我大的了。
我整天就在欢呼声中过活,我尝到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乐。
饿了,我们就去抢老百姓的粮食吃,哪怕你吃的仅剩下了糟糠,我也照抢不误,吃是小事,关键只是让你吃不到。见到哪里的富家有什么宝贝,便扬言让他来孝敬,否则就吃了他一家大大小小横膘的肉,其实我只是唬着说的,我虽然这样但还真没有吃过人,但我的财富就这样累积了起来。看见漂亮的姑娘,便抢来调戏一番,性格烈的,当场就咬了舌,性格软的,就战战兢兢地做了我的夫人,又不敢跟我接近,见了她那种缩手缩脚的样子又引起我无数的反感,没了兴趣的便放回家里。
小妖们跟着我也落得一个开心,不用愁这愁那。他们说我们大王得封一个名号,当当响的那种,凑合了一下,他们便决定以后不仅仅叫我大王了,而是叫我天尊魔王。
天尊魔王,不错不错,我听到他们嘴里必恭必敬的喊出这几个字十分兴奋,七亿年,如今就算落个天也尊敬的魔王当一当也是不为过的。不过,天,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哈哈哈哈。
当天尊魔王的大旗在山上扯起来的时候,我一手指天,一手举杯,对着众妖狂乱宣扬:“现在天下是我们的了,将来天上也有一天会是我们的。为了这一天,干。”场下一片欢呼,群妖振奋这场欢庆我们足足开了十天十夜。
一场清醒一场醉。
醒后我才发现有的东西真的不要去得罪,比如说天。
第十一天的时候,天上的就来惹我的麻烦了。
他们比我们长得更像人类,而且比人类好看,因为他们衣着华丽,看到他们我才明白我自己有哪些不足。首先,我的脸长得太丑,皮肤黑粗,又大,全身有毛,四肢粗状。鼻孔大,眼睛小,耳朵藏着看不见。而他们却一个个生得白净,额阔口方,穿的比这里最富的人还要华丽,就连脚上蹬的靴子看上去都比帽子干净,而且说话彬彬有理,也没有半点害怕我或者要对付我的意思。
可是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所有的手下,就全部消失了,一个也不剩,穷竟是被他们捉到哪里了,还是被施了什么法力让他们全部离我而去,我不得而知。寂聊的山上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天尊魔王的大旗孤独的飘着。
我蹲坐着,心痛难忍,一时的繁华烟消云散,我知道除了天,没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像一座小山般缓缓立起,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利用我的心折磨我,我那颗七亿年的心啊,怎么能够忍受片刻的孤寂。
多做善事,以善补恶,千年以后,天上自然有你的去处。九宵外突然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久久不散。
如此如此,除了等待,我还能干什么?天原来并不是无眼的。
其实我何尝又不是善良的呢?我没有吃过人。
神
又是一千年。
相对于漫长的七亿年来说,千年只是一个眨眼罢了。
山还是山,我还是我,心还是心,但天尊魔王早就已经消失。
山下的人活了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觉得我是恶魔的那一代已经不知化到哪里去了,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渐渐觉得我是一个好家伙,并不因为我长得难看就认定我是恶人,因为我为他们在干旱的时候向龙王乞雨,而且把山石弄碎了,搬给他们修屋,谁家有难我一定帮,我像一个罪魔一样通过出卖劳动力赎着自己的罪过,有时想想,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一千年前被我糟蹋的几个良家妇女。
不过,真的有时候,善恶都是由环境造成的,一千年前,我因为人类让我受了委屈我由善变恶,一千年后,因为人类又给了我机会,我又由恶变善,善恶之间到底又有些什么样的联系?
更奇怪的是,因为我变善了,给他们带来了福音,他们居然替我修了一座庙,更把我的丑样子做成了塑像,整天供着,香火不断。远远近近地人都来求我保平安,求我保证他们五谷丰登,风调雨神,更把我的名字擅自改成了山神,那座庙就叫山神庙,是万圆百里香火最旺的地方。
一千年前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后来人类也给了我一个机会,我更觉得我命中注定就是要成为神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我早已成了神,就算上天不来履行那个千年的诺言我也不在乎了,因为我觉得这样挺不错。可是我自己问自己,你究竟是山魔还是山神?
天上终于下来一个官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官,看上去白胡子飘飘,戴个黄灿灿的金冠,应该是个大官吧。对于天上的事情我真的知道得太少,可他说我的事情天上都知道了,其实一千年前他们就知道我命里是要成为神仙的,所以特别给了我这一千年好好锻炼,现在期限已到,来了就是让我去天上的。我说天上有什么位子给我坐?他说放心吧,空位多着呢。听他这么一说,我便被幸福冲得有些飘飘然了,终于可以上天做一个真真正正的神了。
我走的那天,山下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来送我,他们跪在地上,密密麻麻地,一个个虔诚之极,口里声声念着:“好山神,送山神,山神好,送山神。山神上天真成神,保佑我们福临门”,一遍一遍,还不停地磕头,场面之状观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老倌见着咪咪着眼笑,说看你这一千年做得还真好。
到了天上,老官先带我去见了玉皇大帝,他说这是天上最大的官,自己都属他管着,下界的人或魔上了天庭就必须要去拜拜他,这是礼仪。玉皇大帝,名号都没有天尊山魔响亮,怎么可能是天上最大的官呢?
玉皇大帝几乎没怎么看我,就吩咐老官带我走了,临走还扔给我一套行头,说是上了天庭都得有个神仙的样子。我问老官你是什么官,他这才告诉我说他是太阴星君。
我穿上了天上的行头,俨然贵气了许多,太阴星君说这才真正像个神了。
天上的确有许多空位,但都是些可要可无的位子,比如我,上来我我才知道我只是替玉皇大帝看守一个宝库,本来看守宝库就有一只老虎,只是上天的这样神物总是喜欢下界去当当妖怪,以防万一,就把我派到这儿来了。这里除了金沙山银沙山外就是珍珠山,我可以整天窝在里面睡觉。
头一天还是很好的,第二天我就开始怀念我的那座山了。
其实并不是仅仅怀念一座山,还怀念山下的人,最怀念的人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二八女子,名叫纤愁。她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在山上摸采野花,走得累了就找一处坐下,独自吟唱那些我不能分辩的曲子,曲调千愁百转令人泣下。我受不了那样的歌声,那歌声让我不停地回想一千年前受过我凌辱的那可怜妇女们。
越以为受不了却越不能失去,没有了纤愁歌声的世界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度日如年。
纤愁的相貌是绝对不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她平脸,薄身,也没有几件可以衬人的衣服,跟这天上最差的丫环比起来都要逊色许多,可是我在此时却宁可去想她的眼睛,也不愿跟这天上的任何一个女人说上一句话,她们是美,但我知道她们绝对不是我的。
天上的第八天,我已经觉得自己忍耐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她的大却空洞的眼睛总是在我的面前浮现,她的歌声总是在我耳畔想起,我想她是多么需要人的照顾啊,可是谁能照顾她一辈子呢?我把答案定为了我自己。
我真的不能不去照顾她,因为她是一个瞎子。
第九天,我无法继续,便把步子一踩,私自回到人间去了,回到我那山的躯体旁边,看看人,也看看人,山上什么都没有变,桃花还如我走时那样鲜艳,溪水还如我走时那样潺潺,鸟还在叫,云还在飘,鹿儿还在跳,我笑了,原来什么都还在啊。
再见纤愁,她却已经变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我才知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果真是度“日”如年的天上人间啊。她嫁过人,又丧了夫。瞎子嫁人本来就不是易事,丧夫的瞎子哪会有人再要呢?她现在的样子直让我痛心,九年了让她苍老了许多。我的心忍不住地痛起来,这恐怕就是我的爱情了,我没爱过谁,不懂的。
我决定照顾她的后半辈子了,谁也更变不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决定,但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大概我只是不想让心继续痛下去。
爱,说白了,又能是什么呢?
天上的第十天,我知道,人间的纤愁又受了一年的苦。太阴真君问我是不是真的决定了,我点头不语,眸子里透着坚定。神仙的日子我也过了,无非如此。现在我只是想照顾一个凡尘中的女子罢了,又有何难。他说神仙如果为情下凡就会贬为平常人,平常人就会生老病死,会为钱愁为儿女忧,又何必为了一个瞎子断送七亿多年的造化呢?
我说造化是什么,无非是一切如自己的愿发展,如今魔也称了,神也做了,再做一个平常的男子去照顾一个想照顾的平常女子又有何错,病也罢了,死也罢了,七亿年,我已经活得够长了。
漫漫白云,我飘然而下,下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
人
做人,远没有我想像中那样容易。
我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人必须是从婴儿做起的。太阴这个老头儿他做了一件自做聪明的事情,却害了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纤愁。
他让我投胎入了纤愁的肚子。
随着纤愁的肚子一天天的涨起来,她便成了罪人,我听见外面有无数的声音说她是个贱货,死了相公还不安份守已,没人要也就罢了,还不知道在哪里搞大了肚子。我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我在肚子里哭,听得她在头顶哭,她不停地捶打着包裹着我的身体,说这是怎么了呀,做孽啊,做孽。我没有办法解释,也没有办法帮她,只能让自己的心更痛,痛得越深,心想出去了一定要给这个女人幸福。
十月,漫长的十月,漫长的黑暗。
光明和苦难同时向我袭来,我做为人后的第一声啼鸣声是在我所希望照顾的女人的手指间。
我看着她的脸已经有了皱纹和斑点,她用生产后仅存的余力搂着我,用她已经有些粗糙的脸靠着我,我闻着她的呼吸感觉到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暖,我想说一声爱你,但根本不能出声,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我的眼睛看她。
接生婆是王大富的老婆,我见过的,以前我就觉得这是个好人,她以前也是我的山神庙中最虔诚的一个份子。
现在她就在一边抹着眼泪看着,轻轻地问纤愁这孩子的爹到底是谁呀?你怎么能这么糟贱自己呢?你不说,所有的罪都是你一个人承担的呀。她微微笑着,说这孩子一定是上天送来的,没有爹,一定是上天见我可怜了,送个孩子给我,原来我以为是个薛障,想不到他的小脸儿摸起来是这样的光滑,我就是再苦也要养着他,她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心如刀绞。
日子极苦,因为她很少奶水,我饿得不行。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里抓闹,只好默默的忍着,等到王大富的老婆送来一点稀薄的米汤。也许是我过于乖巧,纤愁总是轻轻地摇着,说这孩子真是太乖了,不是天上来的我还真不相信。
她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我不能赞扬她的歌声,不能赞场她的温柔,也不能赞扬她的灵犀,只能用噫噫吖吖来表示我的内心。
除了接生婆,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她的日子是否能继续下去都是一个问题,原来打算我下界来照顾她,却还要让她来照顾我,我真恨不得把自己拍死算了。
就在我快饿的不行的时候,来了一个老头,我认得他,他明明就是太阴。
他扔了一些银两给纤愁,说是她以前相公的远房亲戚,家里还有些钱,听说了她生孩子的事情就过来看看,让她别苦着自己跟孩子。临走的时候,望了我几眼,大概在说他做错了事就来弥补一下吧,我想说谢谢,那纤愁却替我说了。
靠着这点银两,纤愁终于可以吃些补补身体的东西,她的身体终于又可以冒出甘甜的乳汁了,我湿着眼泪拼命的吸拼命的吸,真渴呀。
五个月的时候我就可以说话了,我第一声却没有叫妈妈,叫的却是纤愁啊。听了这话,她扑扑噗噗的掉泪豆子,我便伸一把嫩手替她擦了去。说话是我表达的第一步,我一定要让她幸福,因为曾经我是那样爱她,不不是曾经,是一直。
一年后我就可以下地了,我手脚并用,走走爬爬,纤愁的手指就是眼睛,她每天摸我一遍又一遍,可这又怎么能够,我望着她空洞的眼睛,想如果她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眼。
一天,我趁着纤愁熟睡了便爬着出门,爬着挨家挨户的替纤愁澄清,我用孩童的声音告诉他们我的的确确是天上赐给纤愁的,别侮辱一个善良纯洁的女子。我的手磨得淌血,我的腿磨得都快烂了,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累得不行,我再也不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山魔,也是可以呼风唤雨的山神,我只是一个婴儿,一个凡人的孩子。
纤愁醒来时摸见了鲜血吓坏了,哭天喊地,除了我没有人回应她,我只说纤愁,你别担心,我足亦照顾我自己。
我被视为怪人,纤愁也被同视为同类,我想我可能又做错了什么。
纤愁并不跟我这样想,她总是抱着我说孩子,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早就找就去见阎王爷了。这时我又会想也许真的就是这样,一件错事往往会筑就一件好事,如果太阴让我没成为她的孩子,我已经早就没有了这个照顾的对象了。
她完完全全地照顾了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便开始履行我自己的诺言照顾她了。我用她仅有的一些银两买了两块地,因为我是他们眼中的怪人,所以花的价格要比常人多上两倍,我怒在心中却不敢再乱言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能过于异类,否则生活会越来越难。
第天我下地的时候,她总是扶在门上看着我远出,尽管她根本看不到什么但还是那样看着,好像这样看着她的心里就会踏实许多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自给自足,在别人奇怪的眼神中一天天成长,我越长越高,她越长越老。
我想要的平淡生活只生活了十几年。
四十岁的她病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咳不停的咳,我束手无策,只能轻抚她的胸口说纤愁啊纤愁,你要挺住,有我在你身边你好好休息。
她终于还是咳出血来了,我的心跟着她的咳声一齐破碎。大夫也来看过了,他说是伤寒,不治之症,让我尽快准备后事。
我俯在她的身上,搂着她说纤愁你怎么可以死,不能死啊,我爱你。
她却含着笑让我凑到她的嘴边,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秘密,她守了那么久的秘密,她难道也认定自己不时之后就要离我而去?我说不,我不听我不听,等你身体好转了之后再告诉我也不迟。
她假装生气,说孩子你开始不听话了,快,快把耳朵凑过来,我说话有些吃力。
我闭着眼睛凑了上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被泪水呛住。
我的耳朵里装进了一个秘密,心里却装进了一座山,一座两亿年的山。
她说她小的时候最喜欢去山上采野花,那山上的野花好像多得采也采不完,随随便便蹲下身来,就是一片花的世界。她多想看看那些花啊,一定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这些颜色在她的脑海里从来就是模糊的,她难过,所以她歌唱。没有人认真的听她,但她知道她的歌声是有回应的,那是风,它们吹过她的耳畔带来一丝忧伤。她知道,原来还是有谁在听的,那一定是山神,因为只有山神才可以带来这样一种风啊。
她说她爱上了山神,爱上了山神呼吸的风,可他却是一个神,而她只是一个瞎女,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的爱。十七岁的时候山神去了天上做了神仙,她的歌声再没有谁来理会了,她觉得想像的颜色都飘走了,风不在,神不在,她的心早就在不了。隔壁村子里的跛子要娶她,她没有选择,便答应了。
不上五年,跛子就死了,其实是砍柴的时候跌死的,根她无关,但谁都怨她是个克夫的扫帚星,她又要忍受丧夫的痛苦,又要忍受村子里的冷言冷语,她坚持得累了就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随着丈夫去了。
可是她有一天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了观音菩萨,菩萨说她不要轻身,会有一个人来照顾她的,她一直等一直等,突然怀了身孕的她觉得上天欺骗了自己,差一点带着我一起去死,可是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一切。
儿啊,她说。
我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我去了之后你能把我的骨灰洒到山神庙的周围,我还想听听他的呼吸,听听那些风啊,他在天上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她无法知道山神已经是个凡人了,从她的肉身里脱身到了今天,就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这个所谓的秘密。
我哭在心里,却无法告之这一切。
她咳出了最后一口血,身体就在我的手中渐渐冰冷。我悔啊,到死都没有能让她看看山上鲜花的颜色,此刻我又多么希望自己还是一个神啊,就算一个魔也都成啊,那么我一定要让她看见世上最美丽的花朵,让她看着那些花再唱些曲子出来,那应该就会是热情奔放的曲调了吧。
我让她和鲜花一起燃烧,我看着火焰跳舞,可她的灵魂又在哪儿跳舞呢?
透过那些明亮的不停上升的烟花,我的心跟着它们一起粉碎。
我依了她的话将她和鲜花的骨灰一同洒在山神庙的周围,渺渺起了风,不知道它会把她们带到哪里去。山神庙里有我过去的模样,粗黑且丑陋。如果她真的能够看见,还会说爱过我吗?
风又起了,我知道我那颗七亿年的心会彻底瓦解,直至烟消云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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