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深圳晚报
暖男批判无法成就理性
深圳晚报评论员梁坚
“暖男”这一称谓最近大火。关于这一语汇的讨论早就超越了情感话题和香闺八卦的范畴,上升到女权主义、男权社会等一系列社会性话题。煞有介事者皆以此反观中国社会对女性角色和男性角色的社会冲突。
“暖男”的讨论本来仁者见仁,不过当下社会缺乏基本讨论文明与忍让空间。一个本来可以波澜不惊的话题,硬生生被塑造成了男女对立。有怨暖男抢了传统男性光芒的批评;有经济地位提升女性有权要求男性的批评;也有暖男不过是伪装的男权社会思维的批评;还有女性意淫论等等,不一而足。在多方挑灯骂战中,一些严肃的分析也出现在普通网络讨论的评论板上,相比于更多无聊的讨论还算具有一定价值。可惜的是,大多数议论无法坚持严肃性,在你我对抗中落入暖男是意淫,还是有挑剔的资本的口水之中。男男女女真的能在对立中实现理性与独立吗?
暖男现代女人赶的时髦
对朝秦暮楚的网络舆论,暖男的持续“红火”似乎有些过分。
周迅宣布婚礼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拿这个做由头的《暖男》文现在仍在 暖男是什么,《暖男》文里说得很简单:他会 这样全方位对女性“暖”的男人到底好不好,该赞还是该摔?当“中国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同时成为热门话题、温柔帅气才华横溢的都教授走红亚洲、《小时代》男色“小鲜肉”横扫票房时,相比急着站队,有更有意思的东西——跟商场的橱窗一样,舆论也正被越来越多的女性符号和诉求充满,世界变成愈加浓烈的粉红色。
1民国朋友圈不会刷“暖男”
坎特伯雷故事集告诉世人:女人最想要的是被人爱,一篇以几个女明星、公众女神的爱情选择为论据的千字文被疯转,逃不出女人需要爱的天性,但追捧“暖男”是现代女性才能赶的时髦。
就拿上世纪来说,如果民国有 作为一个遵循父母之命选择的丈夫,梁思成算得上绝世暖男,年,梁思成从河北考察古建筑回来,28岁的林徽因哭丧着脸说:“思成,我痛苦极了,我现在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林徽因说的另外一个人是金岳霖,著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远门归家、妻子说爱上了别人,放在现在也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但梁思成十分大度,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金岳霖更是个暖男,从林徽因口中得知这话后说:“思成能说这个话,可见他真正爱你,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退出。”金岳霖后逐林而居、比及终老、终身不娶。
不论是丈夫梁思成、或婚外的金岳霖,谁被评价为林徽因的暖男,民国女人大概都不敢轻易转发或议论?因为追捧“暖男”,其实是对男性品性、行为甚至长相衣着提出要求,与男权社会要求女性“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范背道而驰,是对丈夫权威的挑战。在男性处于绝对优势的年代,中国女性甚至可能因为多嘴多舌被休。也就是旧时适用离婚的“七出”之“口舌”。从西周起,中国古代社会便用礼制、法律和习俗规定,当妻子符合“不顺父母”“无子”“淫”“妒”等七种情况之一,丈夫及其家族便可以要求休妻。清末年参照西方法律所颁行的《大清现行刑律》中,仍保留了相应于七出的相关规定法律。一直到年12月,国民政府制定颁行民法亲属篇,关于离婚的规定才真正比较明显脱离了传统的“七出”观念。
法律和习俗上,女人们呼唤暖男不必再冒利益风险,但也未因此受到社会鼓励。绝大多数转发“暖男”文的女性在表达憧憬时,怀着矛盾的担心和自我否定:现实中暖男大概是不存在的吧?标榜接受男女公平教育、具有现代文明智识的多数男人,则认为男性体贴女性没有问题,这是爱护和尊重,但以“暖男”标准作为行动指南,就活得有点窝囊了。窝囊意味着胆小怕事、没有作为,是显然的贬义词。
2古代暖男梦属于“三观不正”
溯源起来,这算得上中国数千年文化的延续。传统价值观不仅不爱暖男,甚至认为把目光过于放在妻子、对老婆太好,是非常无趣的,是不值得效仿、需要付出代价的错误选择。
汉朝人张敞算是历史上对老婆极其宠爱的“暖男”,经常在家给妻子画眉毛,但不但没人为他点赞,反而因此前程受了影响。张敞本是汉宣帝时的京兆尹,相当于今天的首都市长,但京城人多,高官也比较多,这个职位不好做,一般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只能干两三年,短的只能做几个月且经常是犯错丢官,张敞却做了很久。有人把他给老婆画眉这件事参到了皇上那里,汉宣帝问他这回事,他很坦然地说,闺房之内,夫妇亲昵的事有的比画眉更过分呢。言外之意是你只要问我国家大事做好没有,你管我替不替太太画眉干什么?《汉书》里说皇帝“爱其能,弗备责”,但最后也没有再重用他。
暖男也不符合社会对男性在夫妻关系中的角色倡导。古往今来,我们最爱用来赞美或祝福美满婚姻的两个成语: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看似是相互尊重,实际都是女性对男性的服从:当两位妻子低头顺目送上食物时,他们的丈夫彬彬有礼接过饭,完成恩爱的最高境界。所谓的不同是,前者是妻子在丈夫回家时,将盛着饭菜的盘子举得和眉毛齐平送到丈夫跟前;后者是妻子把午饭送到田头,十分恭敬地跪在丈夫面前,丈夫庄重接过来、致谢后再食用。
这样的恩爱恭敬,实际上都是对妻子的要求,所以古人对夫妻之间界定的关系是“床上是夫妻,床下是君子”,夫为君,妻为子,妇女称丈夫为“夫君”,对待丈夫如君主、主人。这种男尊女卑在儒家文化中当做美德在亚洲传播,韩国、日本的日常行为习惯中仍有明显表现。泰坦尼克号沉没时,有个叫雅文细野的日本男人跟女人和孩子争夺逃命机会,然后成功逃生。对此有西方人给予了“理解”,说在亚洲,生死攸关时,男人可以最先逃生,然后才是孩子和女人,因为男人的地位很高。
传统男权社会里,不仅暖男不会成为话题,女性大概连这样的幻想也不会有。作为男性附属物存在的古代女性,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成为男性的食物,做出这些选择的男性会因“政治正确”而被赞扬。《三国演义》、《水浒》,都有吃人的描写,并且被涂以“道德美”的光彩。
为国家、事业牺牲女性的“冷男”行为还会被视为大义。唐朝的安史之乱时期,奉命守卫睢阳城的唐军将领张巡把爱妾张氏宰杀给士兵食用,之后士兵们很快把睢阳城内的女人全部捉来集中关押,共计捉来了三万多年轻女人充作军粮。野史中,张巡说“希爱妾捐出肥白的躯体,以飨士卒,守住此城。”
3经济决定数千年无人提暖男
夫君要为了事业取自己的肉,在现代,应该没有女人会像刘妻、张氏一样顺从地“当即褪去衣袍”,这样的行为会被公众当做故意杀人的残忍悲剧,而不是舍生取义的悲壮牺牲。
同一件事,不同的判断,让天平产生变化的是衡量的砝码,即西方哲学中指导大自然所发生的每一件事的社会“普遍理性”。根据哲学史,这种理性的确定并不是由于逻辑或者甚至于观察的证明,而是效果的证明。如亚当·斯密所坚信,人的本性就是追求个人利益。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家里,谁有话语权,并不天然认为母亲、父亲、孩子谁说更符合逻辑,而是基于听谁说话更有效,是从结果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这个利益包括经济利益、遗传利益、享乐利益等。在人类的大家庭中,也是这样。最开始的生产力比较弱,狩猎和采集是主要活动和生存手段,根据生理属性,男性和女性分别主导狩猎和采集,相比狩猎,采集的危险性更小、效率更高,加上当时比较混乱,于是能直接确定与后代血缘关系、生存状态相对稳定的母亲更占据优势,即使不是一家之主,也拥有较高的话语权。李银河《两性关系》中称,有解剖和生理证据证明,女性“至少也是与男性同等重要”的。这也是原始社会母系氏族存在的缘由。
后来效果变了,男性擅长的狩猎技术收获逐渐超过女性擅长的采集和种植,需要更强体力驾驶的犁耕农业逐渐取代锄耕农业,女性更重要的价值观随之改变,大约在四千年前,中国进入父系社会的时间,“普遍理性”变成围绕男权的男尊女卑。
随着人类文明进化到政治社会,占主导地位的男性开始更加有意识地维持这种“理性”、建立一个对男性有利的社会系统,如通过“三从四德”、“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将女人教化为相夫教子的好女人;通过不让女性读书、获得教育和生产能力的提升,减少其地位威胁可能。
探究婚姻的本质,也会发现男女关系不仅是情感问题,它更是一个经济问题。在中国古代,女性甘愿裹小脚、以守寡获得贞节牌坊为荣、因为初夜没有“见红”而自杀,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在当时社会,女性在经济上依附于男性,无法实现经济独立,只能遵守男性统治者设立的道德准则。
如艺术家汤姆·韦塞尔曼曾在系列作品“伟大的美国裸体”系列作品,所试图说明:一个人一旦被操纵,就如同一个物品被反复生产,个性与诉求将被随意抹杀。传统男权社会所提倡的是,无非是教化出那种可以被男性像物品一样占有的女人。
所以即使在女皇武则天所在时期,尽管女性在婚姻、教育、服装等方面获得相比以往更多的自由,囿于男性占据经济主导地位的大背景,也不可能彻底改变游戏规则,出现男人失去妻子后选择殉葬并被官方嘉许、世人称赞的情况。
4暖男只是一个美丽的陷阱
男性擅长力活、进行狩猎活动、从事逻辑性强的工作;女性体力稍弱,动手灵巧、更善于处理社会关系,在家负责维持家庭日常,“男主外女主内”、男性成为统治者的传统社会分工与地位确认某种意义上,是基于生物属性差异达成的契约。
这样的前提下,当时的绝大多数女人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实现精神独立和财务自由太过遥远。毕竟在有效的现代避孕技术出现之前,女人结婚后,基本上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怀孕,一直到绝经为止。
生产力摆脱了对体力绝对依赖的工业社会到来,让女性优势得到释放出来、逆袭。拿比较“先锋”的英国女性来说,工业革命中期,棉纺织厂在英国大量出现,妇女以其特有的优势很快成为该行业的主要劳动力,后来,随着更多技术的发展和专业训练,成年女性的工作岗位不再局限于纺织业,并通过各种方式来诉求女性权益,获得经济独立和话语权,
但此时的女人们离悠闲地讨论“暖男”是很远的。至少在中国,普及教育、提倡“男女平等”的现代文化环境是近几十年才有的事情,不到一百年前,很多女人还深受缠足之苦几乎走不了路。
数千年男权社会价值观,使女人长期成为观赏和消费对象,室外显示屏、商场展板、报纸杂志、电视广告、手机软件,无论在哪里,我们都可以看到大量的美女广告。
有意思的是,异性消费正出现微妙的转机。刚刚过去的世界杯,我们就看到德国足球队拿到了顶级男装品牌HugoBoss代言,性感的时装大片成为吸引女性眼球的绝佳利器,意大利足球队也与时尚奢侈品牌DolceGabbana合作,成就一支“鲜肉”男模队。在日本有专门针对服务女性族群而设的主题餐厅、商店,由美貌健壮的男性提供服务。在韩国,大量有着完美脸盘的“长腿欧巴”、都教授们正通过偶像剧俘获亚洲女性的心。在中国,早在年、年已经有《美人关》、《绝对男人》等“男色”选秀节目,电视节目制作方给了观众、尤其是女观众足够的控制权,她们能通过投票决定选手去留。作为婚恋缩影的相亲节目,女嘉宾可以作为主体、挑选男嘉宾、并对之品头论足。
从被审美到“男色消费”,女性借助自己的经济力量,在男女性别关系中重新洗牌,但大有抢滩之势。而男性本身加入对暖男的讨论,即使是反对,细细读来,也是对眼下这场时髦的女性主义讨论的默认:“兄弟们,不要做什么暖男,这是女性的偏见,她们编造了一个看似美丽的陷阱只等你来一脚踏入。讨好、取悦、做暖男是要有基础的,这个基础就是你得足够有吸引力,能摸到令女生心动的脉搏,不然永远只是个备胎。”
你看,他们开始从女性的需求考虑,自己避免成为婚恋中的牺牲品。如果有一天科技发达到让男人有公海马一样生孩子的功能,性别的权力格局可能又是另一个样子,到时候疯转的又是哪个词呢?
本文转自:深圳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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