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桑青春的笑声三

文/木子桑

第三章

大雪迷漫了整个山城，纷飞的雪花在呼呼的寒风中肆虐着，很快就给寂静的大地披上了银色，严寒终于降临了。倾儿拿着简单的行李在街上穿行着，这次回到县城她的心情是很奇怪的，没有任何的喜悦，也没有悲伤，她在积雪齐膝的大街上很落寞的“溜达”，只有片医院的大门，她的大姐已经在等待，倾儿抬起脸朝着姐姐微笑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医院的办公室报到，安排了住处，总算有了着落，带着一种很疲惫的心情，她早早的休息了。

那天晚上，她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她现在的整个思维差不多是停顿的，她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医院并不是她的单位，她甚至不知道此次来进修的目的是什么？院长忽然的打发自己来，谁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倾儿也不愿意看到程灵恺，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啦，她的情绪经受了那么长久的痛苦煎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的休息了，倾儿很快的入睡，可是没有梦。

第二天，倾儿开始了手术室的进修生活，她的勤快敏捷立刻赢得了大夫和护士长的喜爱，在他们的眼里，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只是太郁闷了，为什么几乎看不到倾儿的笑脸呢？她的住处紧挨着手术室，没有病人的时候，她就躲进房间，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的世界是寂寞的，陪伴她的只有书本，在她的枕边堆放着许多的书，凌乱着撒在四处，她现在也是胡乱着抓来消遣，关于高考的种种设想她似乎已经不敢奢望了，春节即将来临，她甚至对未来的日子都是恐惧的，表哥和陈灵恺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她该怎么办呢？十六岁的倾儿遇到了她生平最棘手的问题了。

陈灵恺的心情却是好极了，眼看着最后的考试结束，他就可以和自己日思夜想的倾儿见面了，少年的一颗激荡的心早已飞到了家乡的山城，对倾儿他差不多是倾注了所有的热情和思念，只可惜女孩子的反应总是令他摸不着头绪，他不知道倾儿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回避着自己的爱情，入学至今，他总是频繁的给倾儿写信，毫不隐瞒的对她诉说着心中的喜爱之情，可是倾儿的回信实在是令人失望，他觉得倾儿简直就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这情形使得多愁善感的他万分的沮丧，他的同学很多都认定他正在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在热恋中，每次倾儿的来信都引来众多羡慕的目光，偏偏他自己心里却极其的心虚，他甚至不知道倾儿究竟在想什么，这个在他的心目中如天使一般的女孩现在对他来说就如水中的月亮一样不可捉模而且令他心神不安,他似乎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什么?却是猜测不了,实际上他也是不愿意猜测的,他心中的梦想就像是抚慰少年的良药,使他烦闷的大学生活有了依托,准确的说他是脆弱的,绝对的需要这种心灵的籍慰,否则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枯燥的校园时光,那些日子他的情绪是如此的低落,也郁闷到了极点,每天他总是一个人匆匆的来往于教室和宿舍之中,或者在晚饭之后躲进图书馆中，他的脾气差不多变的很暴躁了，许多同学看着班长整日阴沉着脸,眉头紧锁着,都觉得十分的纳闷,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内向的性格使得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今的苦恼，秀秀有的时候也会来他那里走走，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对自己的老同学说什么才好，他知道秀秀和倾儿是最好的朋友，眼下就是对她说自己的烦恼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他现在唯一的渴望就是早点回家，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亲自问的，好在离寒假的时间已经不远了，程灵恺真像盼望救星一样的巴望假期的到来，到了考试的最后日子，他几乎是在同时准备着回家的一切，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倾儿是在盼望自己的归来吗？

倾儿靠在宿舍窗户边，医院中央一块稀疏的草地，准确的说那已经不能算是草地了，厚厚的积雪早已将枯萎的草遮盖了，倾儿的心情如今忽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知道过几天表哥和陈灵恺都放寒假回来了，她该如何的面对这两个都喜欢自己的少年呢？在倾儿的心里，她对爱情其实还是很抗拒的，她甚至不知道如何的拒绝自己不能接受的东西，在她那样的年龄对于未来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想象，如果贸然的接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爱，她都觉得是乏味的，然而陈灵恺的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来信使得倾儿惶惑而且害怕，她的表哥更是在天边俯视着，仿佛倾儿天生就是属于他的，倾儿现在的确不知道该如何的面对这棘手的问题了，她不想过早的陷入情网之中，又不想因为得罪他们而失去他们的友情，怎么办呢？那几天倾儿几乎是烦恼的寝食不安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被这种可怕的“爱情”压的透不过气来，没有人可以帮助倾儿，她的小脑瓜飞快的转动着，忽然有了主意，不是就要过年了吗？那就赶紧回家躲起来吧，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有点逃兵的味道，可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倾儿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起来，她总算给自己找到了一条门缝管它能不能钻的过去呀！

倾儿那晚睡了一个好觉。在梦里她见到了翁洪，她对翁洪说：洪哥哥，我不喜欢现在的日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呐？翁洪歪着脑袋居然恶作局的只是微笑。

醒来的时候，倾儿照例去手术室上班，年前的日子病人忽然特别的多，她本来是想请假回家的，可是一时却说不出，傍晚的时候，负责清洁的阿姨跑进来很神秘的眨着眼睛，对倾儿说：小姑娘，有两个很漂亮的男生找你呢！倾儿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的往下串，抬头一看，不是陈灵恺又是谁呢？这个男孩子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忧愁，他的旁边站着他中学时代的好朋友翔，这个热心肠的画家很友好的对倾儿微笑着，同时也在给自己的好朋友鼓劲，拼命的推着陈灵恺，倾儿看这架势知道现在是避免不了要得罪了，瞧他的样子明摆着要说什么啦！倾儿急得面孔发红，赶紧给护士长请假跑了出来，拉着他们回到了宿舍，翔偏偏瞅个空儿溜了出去，倾儿很局促的瞧着陈灵恺，居然连话都说不出，他们就那样面对面的站立着彼此看着对方，长久的沉默，还是陈灵恺打破了僵局，他很艰难的问到：倾儿，你真的不愿意答应我吗？倾儿低着脑袋很内疚的说到：对不起，小灵，我们是不可能的。陈灵恺立刻很激动的说：是因为我的父亲吗？我可以和他断绝一切！倾儿更为难了，她在男孩如此执着的爱情面前感到无比的羞愧和自责，可是她实在不能对他说自己实际上还没有爱上他呀，可怜的少女抬起头，很无奈的摇了摇，差不多是哭着说：不，小灵，你理解错了，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好兄妹吧？我现在没有时间谈恋爱呀！你还是回到你的父亲那儿吧，只是做朋友，他已经恨死我了，你就让我清静一些，好吗？倾儿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砰砰”直叫，就像是在擂着战鼓一般，她抬起头等待着陈灵恺的发怒与责备，然而，一阵可怕的沉寂之后，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男孩子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他的神情沮丧到了极点，在那个痛苦的时刻，这个被美丽的爱情操纵的少年，依然不肯放弃他的幻想，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刺耳的话语，约模过了一个小时，他们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最后陈灵恺总算鼓起勇气和倾儿告别了，倾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深处，仿佛得到了大赦一般，可是在她的内心却同时充满了无限的内疚，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小人，一个骗子，为什么刚才没有直截了当的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呢？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情景，在她如此年轻的生命里就要面临着自己如此艰难的爱情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又是她非常不愿意的，在她的心灵深处，对于爱情的憧憬比童话的世界还要浪漫和美丽，那种罗曼蒂克的火花只在她年幼的记忆中留下深深的遗憾，她几乎是深信自己的初恋是属于洪的，可惜现实的世界，出现在她的眼前的表哥和陈灵恺都只能是兄长的角色，他们又怎能明白倾儿的无奈呢？

第二天，倾儿早早的到护士长办公室请了假期，逃跑一般的溜回了老家，她感到自己的行为很窝难，很没有义气，但是除了这样，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倾儿回家的时候已是接近年关了，所有的家庭都在准备着过年，她的悄悄回来令父母惊讶万分，工作了半年，女儿的变化他们是无从知道的，在父母的眼中女儿依然是那么的幼小，就算已经参加工作了，她的父亲还是为女儿准备了过年的衣服，那是一件火红色的灯芯绒外套和手工缝制的棉背心，很醒目的摆放在枕头的旁边，倾儿盯着这些眼睛湿润了，她忽然的想哭，想大声的在自己的家里没有拘束的哭一场！她觉得自己已经压抑的快要崩溃了，她的苦恼是那样的深切而且无法得到正常的倾诉，她的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她一直都是微笑着面对所有目光，没有人知道倾儿是如此的无助，也没有人可以设想的到根本就是孩子的倾儿会遇到爱情的烦恼！她的二姐还没有考上大学，这是第三年的补习了，哪里还有心情来为妹妹分担这些苦恼呢？在她的心里，有工作吃皇粮的妹妹简直就是神仙嘛，哪来的如此多的自找苦吃的忧愁，她和倾儿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聊她自己今后的出路，倾儿是非常同情她的姐姐，看着姐姐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立刻充满了自责，对比之下，她的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那个贫穷的乡村，考不上大学和中专，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的出路，这个人的命运也就基本上决定了，所以她的姐姐面临的压力不知大过倾儿几倍呢，在姐姐的面前倾儿总是微笑着鼓励着，给她描绘着未来美丽的人生美景，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表情是僵硬的，她甚至是心虚的，可是她还能做什么呢？小小的考场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而她又不能代替姐姐参加考试，她只能远远的站在高处为她着急叹息着，倾儿想到这里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小小的年纪仿佛已经对生活和命运产生了宿命的感慨了！

孙尔新终于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他一个人坐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半年的大学生活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他骄傲的个性在大学校园里得到最彻底的释放，在那所美丽的学校，他是如鱼得水的张扬着他可以炫耀的资本，他的目光里写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他骨子里压抑太久的野心开始膨胀，他不能说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但是他却能在众多的佼佼学子中恰如其分的发挥着自己的长处，使他不起眼的个子在自己的圈子中放大许多倍，因为校运会“十佳运动员”的头衔，在女同学的眼中，他开始变得显眼起来，可以说他差不多已经是学校的红人啦，可惜的是，他偏偏对眼前羡慕的目光不屑一顾，他所有的热情还是停留的表妹倾儿的身上，半年以来，他给倾儿写了很多的信，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周围发生的事情，他冰冷的性格甚至在给倾儿的信中也变得热情起来，可是倾儿的反应却十分的令他失望，不知为什么，这个在他的眼中绵羊一般的表妹再也不是像原来一样可以支配了，他在遥远的武汉仿佛闻到一种很特殊的味道，这种感觉令他好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在隐隐约约中模糊的听到了程灵恺的名字，更可恶的是他居然在追求着他的倾儿，简直是胡扯蛋嘛，他想到这里一股火气立刻从心底蔓延开，使他觉得忍无可忍，所以他坐在慢悠悠的火车里，内心却是心急火撩一般，他的愤怒既来自对程灵恺的无端怒火，也包含着对倾儿的不满，带着这样的情绪，他的这趟旅途基本上就成了折磨他的酷刑了，一天两夜之后，当他的双脚踏在故乡的土地上时，他已经疲惫得接近麻木了。

他放下行李，医院，得到的消息是倾儿已经回家了，他的心凉了半截，在返回的路上他禁不住恼怒的骂了起来，当他灰着脸推开家门的时候，他的母亲甚至以为儿子大概是生病了，只是因为太了解儿子的脾气没有多问，所有的人都是满腹疑云，春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临了。

年初二，倾儿在街上意外的见到了程灵凯，令她惊讶不已的是这个胆怯的男孩居然瞒着他的父亲跑到倾儿的家来做客拜访，他苍白的脸色写满了失恋的痛楚，偏偏倾儿的家人都一致的将这个不速之客看成未来的姑爷，她的父亲见到眼前文静的少年倒是喜欢的很，一听说是院长的公子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他不停着和程灵恺聊天，直把倾儿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在一旁叫苦连天，瞧着家人乐不可支的神情，倾儿恨不得立刻让陈灵恺回去，可是看光景他根本就没有回家的意思，怎么办呢？她愁闷的团团打转，只好找姐姐想办法，二姐听了之后禁不住哈哈大笑，她眯着眼睛瞅着倾儿打趣的说到：我还以为是喜事临门呢！原来是“流水无情”呀！你既然没有意思，为何招蜂引蝶把人都唤到家呢？依我看，他还不错呀！倾儿听姐姐这么一说，更急了，她委屈的喊：我都急死了，你还贫嘴。小女孩就差没有在姐姐的面前哭鼻子了，姐姐幸灾乐祸的逗着，终于答应想办法。

午饭之后，姐姐单独的和陈灵恺谈了很久，她非常婉转的说出了倾儿的意思，男孩子一直很沉默着倾听着，他灰暗的脸色使他内心的痛苦完全的暴露无疑，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倾儿的姐姐将她的话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还是令他极其的难过，对于他来说，能够瞒着父母来拜访倾儿已经是出忽寻常的勇敢行为了，只可惜他的苦心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他还能再说什么呢？怀着一种深深的失落和苦闷的情绪，他终于回家了。

春节结束之后，医院上班，她见到了表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的感到胆怯起来，孙尔新用一种很狐疑的目光盯着她，带着挖苦的语气问：怎么许久不见人影呢？听说你和院长的公子谈得火热，人家都找上门了，对吗？倾儿听他这么一说，满脸涨得通红，立刻很不客气的回敬到：是呀，你的消息很灵通嘛，难道我交朋友必须得到你的许可吗？孙尔新被倾儿这句赌气的话噎得火冒三丈，只见他阴沉着脸，带着古怪的表情叫到：什么？你还承认了，他是什么东西？你居然和他谈恋爱！那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是吼叫着说完这几句话，气呼呼着瞧着自己的表妹，在他看来，只要是自己不允许的事情，倾儿便不能做，如今小丫头片子竟然自作主张，那是一定要制止的，他瞧着倾儿倔强的表情，真恨不得往那粉嫩的脸上摔一巴掌，他在心里痛骂着陈灵恺，对表妹瞪着眼睛，扬起的手幸亏没有落下，倾儿忽然“哇”的一声泪流满面的哭了起来，她委屈的抬起脑袋，发泄一般的说：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没趣的话，告诉你，我才没有那个心情和时间谈什么狗屁的恋爱，你们上了大学，全都如了愿，有的是心情寻我开心，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她说完话，立刻冲出门，把满腹疑云的孙尔新抛在身后扬长而去。

接连好几天，医院不肯见任何人，她把自己封闭在宿舍和手术室之间，眼看着寒假就要结束，许多大学生都开始返回校园，孙尔新终于沉不气了，他邀了几个伙伴，医院，将倾儿连哄带骗的拉了出来，文琛是他们一伙的大哥，自然代表孙尔新在倾儿的面前说了许多赔罪的话，他乐呵呵的敲着倾儿的脑袋顾做不解的说：为何整天闷在房间不肯出来呢？我还以为咱们的百灵鸟嗓子坏了在休整呢！倾儿虎着脸没有多说，她实际上早就不生气了，这天，他们在一起很开心的闹到了深夜，倾儿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久违的笑容，或许，青春的烦恼和快乐总是交错在一起的吧？

桃花盛开的时候，漫长的冬日总算过去了。倾儿躲在自己寂寞的天地里无聊的打发着时光，那段日子，她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学习，下班之后就闷头看小说，她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传记小说，从历代帝王到文学巨贾，从拿破仑到邱杰尔，她看得眼花缭乱，低落的情绪渐渐在历史名人的辉煌中得到了寄托，她忽然的领悟到人生的艰难和自己的渺小，她几乎是很自嘲的笑了起来，于是，自信的神情在小女孩的脸上慢慢的荡开了，她仿佛又看到了未来充满鲜花和掌声的幸福之路正朝着自己徐徐的招手......

孙尔新是带着一种很苦恼的心情离开他的表妹，他记得上车的时候倾儿站在远处表情并没有依恋和难舍，这样的情形对他似乎都是一种无形的威胁，寒假的吵闹虽然已经平复了，可是在他的内心里依然存着难解的疙瘩，他是个十分小肚心肠的人，在爱情上尤其如此，程灵恺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投下巨大的阴影，令他平静的生活掀开了阵阵涟漪，尤其可恶的是，这种小小的冲击给他的震动却是很有威力的，就像鱼刺一样的卡在他的咽喉里使他极其的不舒服，偏偏又无可奈何，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藐视程灵恺的，他觉得这个面孔白净的书生根本不可能取代自己在倾儿心里的位置，他和表妹从小青梅竹马，不见得倾儿一点感觉都没有吧？他决不相信如果倾儿在选择恋爱的对象时竟然不优先的考虑自己，怀着这样想当然的情绪，当他骤然听到倾儿和姓程的家伙谈恋爱，他立刻火冒三丈，那种恼怒就如程灵恺伸手拿走他口袋里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区别，他怎么可以忍受呐？那天他冲着倾儿发脾气的时候，险些将心里的秘密倒了出来，幸亏倾儿哭着跑开了。回到学校以来，他压抑着不满，依然很频繁的给倾儿写信，可是表妹的来信显然是冷淡的，三言两语，再没有过去的妙趣横生和滔滔不绝，唯一不同的是，倾儿开始往邮局给孙尔新汇些零花的钱，她的工资只有三十六元，多的时候她居然可以给他汇二十元，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了，倾儿做这些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护校的困苦日子给她的记忆是太深刻了，她决不希望表哥也像自己一样经常因为渴望某种物质而陷入尴尬的苦恼之中，她自己用的十分节俭，除了伙食和生活中必要的开支，基本上是不用钱的，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毫不吝啬的汇给孙尔新，无形中让表哥成了圈子里的“款爷”，许多同学都认为他一定来自一个很不一般的家庭，或者有什么海外的亲戚吧？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初期，最流行的说法自然是联想到台湾方面的关系，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谁也没有去证实，只是让孙尔新的形象越发的高大眩目起来，他的周围越来越多的聚集起仰慕他的目光，使他本来十分好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的性格甚至比在家的时候更加的高傲了，他走路的姿态都显得与众不同，他总是昂着头，将脑袋微微的偏向左侧，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日子久了，许多同学纷纷效仿着，暗地里将其叫做“老孙头式”的潇洒，很快的，孙尔新的名字红透了整个校园，只可惜远在家乡的倾儿却毫无所知，她当然做梦也想象不出自己淳朴的初衷会导致这么离奇的效果呀！

临近“五一”节，一场很不幸的意外打破了倾儿本来平静的生活，为了抢救一位生命垂危的病人，倾儿在匆忙之中脑袋撞到了手术室的弹簧门，造成了眼底视网膜严重的损伤，她的右眼视力几乎完全的丧失，医生很快作出了诊断，听到的结果是“视网膜黄斑区裂洞”，她的眼睛必须在最快的时间进行裂洞修补术，否则不但恢复不了视力，眼球还要摘除，她的大姐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傻了眼，父亲当天就赶到县城，十万火急的将倾儿送到了省城，通过朋友的帮忙，医院眼科做了检查，眼科主任立刻做出让她马上住院手术的决定，眼科门诊排着长长的等待住院的病人，许多患者都必须要耐心的排队，可是倾儿的病太突然了，可能导致的结果也太令大夫揪心了，门诊主任根本不假思索的让可怜的小女孩住进了病房，或许是天意，或许是倾儿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太让医生叹息，住院的第三天，倾儿被推进了手术室，给她主刀的是全省最著名的陈主任，她刚刚从北京学习了眼底视网膜修补术最新技术回来，倾儿成为她的第一例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柔和的无影灯射在倾儿洁白美丽的脸上，慈祥的主任注视着女孩，努力的微笑着，她感到很惊讶，这种手术算是眼科最复杂的了，她和助手在主刀的时候甚至手都颤抖着，可是她却没有看到女孩害怕的神情，她注射完局部麻醉药，轻轻的抱起倾儿的脑袋说到：如果你觉得太疼了，可以哭的。手术室里安静极了，主任切开眼球，开始进行视网膜裂洞的修补，倾儿模糊中听到“孜孜”的电烙声音，她感到一阵直通脑门的钻心的疼痛不断的袭来，她拼命的咬紧牙关，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的父亲和姐姐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六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推着还在昏迷中的倾儿，主刀大夫的全身被汗水湿透了，那是主任大夫有史以来进行的最漫长的一次手术了，她几乎和老天爷做了一次冒险的赌注，感谢上帝，她成功了！没有一个人预先设想到手术的艰难，凭着她在眼科界的知名和对病人出自本能的同情，她在显微镜下用了六个小时完成了自己的杰作，也许，这次的成功便成为她从医史上的里程碑，她瞧着女孩，目光里居然有了感激的成分，这个神奇的女孩在主任的心中刻下了从此抹不去的印记，她也用自己那双魔术师的手挽救了倾儿美丽的眼睛！

倾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在朦胧中听到父亲和病友欣喜的声音，姐姐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摇着问：倾儿，还疼吗？她的神情还没有完全的恢复，依然十分的虚弱，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的粘糊糊的，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原来她的双眼扎着厚厚的绷带，她的脑袋沉甸甸的，疼痛还在继续，汗水不断的从她的额头冒出，她却没有力气哭了，她听到护士的声音，主任大夫也在旁边，她摸了摸倾儿的脸，转身对护士说：给她注射止痛药，半个月以内必须卧床，绝对不能坐起来。护士完成医嘱悄悄的退出，病房里安静下来，这时侯倾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程灵恺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也来了，他很关切的瞧着倾儿，并不多说什么，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坐在周围，实际上他们都因为在手术室门口漫长的等待而疲惫不堪，晚饭之后，程灵恺回到他的学校，临走的时候伏在倾儿的耳边轻声说到：只要有时间，我都会过来看你的，别害怕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手术后的第一天，倾儿的状况有了好转，她可以吃一些流质的食物，疼痛也减轻了许多，主任大夫给了她非常特殊的待遇，整个病房只有倾儿是她每天都要亲自来查房的，不知为什么，在她的内心里，她对这个看起来十分娇弱的女孩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同情和喜爱，她从医近三十年，被尊为眼科界的权威，无数双眼睛在她的手术刀中重见光明，可以说，动手术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惟独这次给倾儿动手术，她的心里掠过一丝的犹虑和胆怯，手术的前几天，倾儿那明亮黝黑的双眸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着，那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少女的眼睛，她实在不敢想象万一手术失败了，她该如何去面对？手术中女孩子的坚强完全的超出她的预料，为了修补裂洞一次次的电烙其疼痛的程度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可是这个如此瘦弱的女孩却始终没有叫唤过，由于眼球的视神经乳头直接与大脑相连，不能采用全身麻醉，她只好采取了局部麻醉，因此那种疼痛是不难想象的，倾儿在手术中几次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休克，她险些停止了手术，可是，已经开始的手术如果不完成，病人的眼睛就毁了，她在手术台上指挥着护士进行抢救，终于断断续续的做完了手术，现在看来，她的冒险还是成功了，她为此暗暗的庆幸，为自己更为倾儿。

卧床的半个月是倾儿最困苦的日子，她每天最为头疼的就是在床上大小便了，开头的几天卧在便盆上根本就是活受罪，大小便憋地慌，却排不出来，更糟糕的是她不愿意让父亲做这样的事，只好唤护士，这样她的心里总是很过意不去，幸好病房里的陪伴家属很多，她们都十分的同情这个女孩，因此她的难堪才得到解决。医院给病人家属指定的厨房来回忙碌着，熬一些好一点的汤让倾儿补充营养，几天下来焦虑劳累的他立刻瘦了一圈，倾儿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感觉到了，她吃着父亲做好的饭菜，心里却酸楚的想哭，都说父女连心，倾儿觉得她这辈子是永远无法报答父亲所给予自己的拳拳之爱。

倾儿手术的消息传的很快，她的许多在省城的同学都陆续的来看望，护校的好朋友小医院住院，她居然都在精神不错的时候瞒着医生来探望，她的病房每天都围着许多的人，程灵恺无疑是这些人中最勤快的一个，开头的几天，他约了秀秀和一起在中文系的老乡李玲来，这些好朋友不断的安慰倾儿，使她的心情渐渐的开朗多了，程灵恺几乎没有间断的过来，他想的非常周到，因为倾儿的眼睛看不见，他便搬来许多精彩的小说坐在床边朗读，他的这些行为，让所有的医生护士甚至病友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男孩是倾儿的男朋友无疑了，倾儿的父亲本来就十分的喜欢，现在看到小伙子的表现更是暗暗高兴，他已经在心里完全的接受了这个未来的女婿。只有倾儿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她无法限制男孩子的热情，更不能禁止人们的逗笑，她只有无可奈何的沉默着，让所有的人去猜测吧！

眼睛拆线的那天，每个人都很紧张的等待着，倾儿的心情非常的激动，黑暗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她天真的认为做了手术就万事大吉了，她静静的等待着护士一层层的解开了绷带，然而在她的眼前只是出现了非常模糊的图象，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她抓住医生的手带着哭腔问到：不是说手术了就会好吗？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主任大夫被女孩子激动的情绪弄得很尴尬，她带着歉意回答到：你的病情非常的特殊，当时如果不让你立刻手术，眼睛都保不住，我们是不想你手术的时候压力太大，才那么说的，手术的效果能有现在这样，你已经非常幸运了，小姑娘，你不要太紧张，继续治疗，视力还会恢复一些的。主任几乎是怀着万分歉意的语气对倾儿说完上面的话语，实际上作为一名医生，能够为病人做的一切她都做了，她比任何人都更要渴望奇迹的出现，然而，因为倾儿的病灶出现在视网膜的黄斑区，视力的完全恢复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一点只要懂医学的人都会明白，倾儿怎么能不理解呢？她终于安静下来，朝她的医生很抱歉的点了点头，病房里一片寂静，每一个人都不愿多说，他们知道，此刻，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倾儿只有十七岁，正处于花季的美妙时期，眼看就剩下一只眼睛，这样的打击是太可怕了，对于倾儿来说，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呵！她一直在困境中苦苦的挣扎着，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无限的渴望，而现在残酷的现实使她的憧憬嘎然停止，她的内心瞬间产生了绝望的恐惧，她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将脑袋缩进被窝里，她的眼泪不断的倾泻出来，湿透了衣裳和枕头，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生活依旧还要继续着，这个不幸的女孩在灾难面前选择了坚强和忍受，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她的病友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往日灿烂的面容，没有人知道倾儿是如何的度过手术后的最初日子，她在床上整整躺了十五天，医生告诉她可以坐起来下地活动时她甚至忘记了如何迈出第一步，她扶着墙壁像个学走路的孩子一样颤巍巍的无法平衡，她机械的沿着病房的走廊不停的游荡，直到眼前出现花园茂盛的鲜花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病房很远了，她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这时候，她多么的希望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呵！

她在草地上闷闷的坐了很久，返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神秘，没有人能够猜测的到倾儿去了什么地方，她的主治医生关切的询问着，女孩子苍白的脸色及古怪的神情引起了大夫的注意，她感到有必要给倾儿说一些鼓励的话语，可是，说什么呢？早会上主任对倾儿的现状表示了很大的忧虑，虽然眼底的病症得到了控制，眼球算是保住了，但是病人的视力并没有得到改善，这一点恰恰是女孩最在乎的，从眼底恢复的情况来看，手术还是很成功的，渗出液的吸收达到了最好的效果，黄斑区的裂洞修补完好，眼底图象清晰，只是倾儿的视力依然模糊，几次检测都是零点一，使用药物辅助治疗见不到明显的作用，看来以后的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她想到这里，禁不住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为这个漂亮的女孩感到深深的惋惜。

几天后父亲回去了，调换了大姐来照顾倾儿，和爸爸告别的时候倾儿表现的很乐观，她笑眯眯的对父亲说：爸爸，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出院的，医生说我的眼睛已经没有问题了。她的父亲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为了照顾爱女，他在极其艰难的条件里度过了一个月，只有倾儿知道父亲克服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倾儿瞧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深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她伏在姐姐的怀里非常大声的哭了起来……

继续住院的日子过得尤其漫长，倾儿变得沉默寡言，不久单位派人来探望，她惊讶的接到了翁洪父亲的来信，翁伯伯在信中不断的鼓励倾儿一定要坚强的面对不幸和困难，还说大家都十分的关心她的病情，希望她能够及早康复。看到这样的字眼，倾儿很感动，在她的周围有那么多关心并且爱护她的人，熟悉和陌生的，浓浓的爱时刻包裹着这个可爱的少女，她还有什么理由对生活丧失信心呢？她的脑海里闪现出许多英雄式的人物，保尔科察金以及正在报纸上频繁报道的张海迪，和他们相比较，自己的遭遇算得了什么呢？倾儿想到这里，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她那种乐观的天性终于战胜了一切，使她顺利的度过了那段黯淡的日子。

只有孙尔新对倾儿的病一无所知，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表妹的来信了，他在学校里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一直很听话的表妹似乎不像从前了，他实在不明白倾儿为何突然没有了消息，所有发出去的信都仿佛石沉大海，难道她现在正和别人谈恋爱吗？没有一点的迹象表明，应该说他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倾儿不可能会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周密，他想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只可惜当时的通讯实在太落后了，否则他一定会拨通所有熟人的电话问个究竟呢！他哪里会想象的到倾儿实际上已经在地狱的苦海里走了一遭呀。

直到六月初，倾儿的视力得到一些的改善，差不多达到零点三，这是医生期待的最佳效果了，她的身体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基本上恢复了，倾儿可以出院啦，离开的时候主任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并且给她开了两个月的休假证明，医院将倾儿接到了他们就读的师范大学，她终于可以看到心目中无限向往的大学校园了。

（未完待续。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文责自负。）

《池塘》推出木子桑的长篇小说《倾儿的故事》。小说分三篇：《少女的梦想》、《青春的笑声》和《苍茫的岁月》，每篇分若干集发表。小说描写了一个美丽奇女子倾儿从少女至而立之年的悲壮情路历程和曲折的生活经历，在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的时间跨度里演绎一幕又一幕的让人揪心的故事。自古红颜多不幸。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倾儿几乎经历了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往往短暂的幸福后面就是更深的伤害。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小芳”故事。那些爱过倾儿、倾儿也爱过的男子由于不同的原因一个个离开了，独留下她——一颗被埋没的珍珠——孑然一身，在乡下经受各种磨砺，在生活的滔天大浪中浮浮沉沉……故事真实感人，催人泪下；小说文笔流畅，值得期待。

《少女的梦想（一）》

《少女的梦想（二）》

《少女的梦想（三）》

《少女的梦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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