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从童年到成年一直陪伴着我们,像一个睡不醒的梦。
可娃娃的“灵魂”,不是人人都能看到。
有一位朱伯伯,正亲手把看不见的“灵魂”,一针一针补回来。
01.
朱伯明,74岁,玩偶“医生”。
大概是骨子里流淌着老上海人的亲切,大家总习惯喊他“朱伯伯”。
十几年前从研究所开发部退休后,便开始钻研毛绒玩具的修补。
“我喜欢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可为玩偶“治病”,听起来令人匪夷所思。
“娃娃旧了破了,买一个新的不就可以,为什么非得花上几只娃娃的钱,‘修复如旧’呢?”
作为“玩偶医生”,朱伯伯曾经也有同样的困惑。
直到年,他遇到自己的第一位“病人”:棕色小熊。
一位女孩带着小熊找到朱伯伯,她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想要小熊回到我四岁时第一次见它的模样。”
需求听起来简单,却也模糊。
从四岁那年起,小熊陪着女孩“走南闯北”,去哪里都会把它带在身边,一刻不离。
女孩习惯在入睡前抚摸小熊背部,导致大片毛绒脱落,身体严重变形。
“如今小熊生病了,我不能不管它。”
朱伯伯心里清楚,要想治愈小熊,仅仅修补毛绒是不够的。
重返童年时第一次遇到小熊时的情感影像,才是这场“修旧如旧”的终极使命。
这对从未修复过娃娃的朱伯伯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朱伯伯做到了。
朱伯伯从与主人之间的上百张图片和上千条语音沟通往来中,
详细记录玩偶的年龄、兴趣爱好,与主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填写“病历卡”后,才正式开始“手术”。
皮肤表面裸露部分需要一点点植毛,损伤的表情、胳膊、衣物需要一比一还原。
这场高难度的“修旧”,重返三到四次工序,历经数月之后,才终于获得主人的首肯。
“听他们的故事,你就能明白修补的意义,为他们留住一段记忆”。
那是朱伯伯第一次意识到,娃娃并不仅仅是“娃娃”。
几年来,上门就诊的娃娃大多是数十年甚至三十年以上的老物件,而找回“娃娃的灵魂”重返记忆深处,是每个客人的共同诉求。
曾经一位32岁的程序员找到朱伯伯修复玩偶,因为年代久远导致玩偶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站在朱伯伯面前,程序员抱住玩偶崩溃大哭: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说话?!”
那一刻,令从前并不理解这份“特殊情感”的朱伯伯,第一次掉了眼泪。
“一个成年人对娃娃竟然有这么深的感情,我特别感动。”
在生活和工作的双重压力下,娃娃是这位程序员“爸爸”唯一的精神依托,除了枕边不会说话的它,再无人消解男孩的苦闷。
北京中医医生的41岁小熊“康复出院”
02.
每天的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是一天中光照最好的时间,同样也是他最忙碌的时间。
戴着眼镜伏案在工作台前,6至12个小时不停歇,期间身体一直保持着躬身45度的姿势,忙到没有起身喝茶的机会。
“修复的时候我都会一修到底,一旦停下来,娃娃的模样就会有变化。”
每隔一个小时,朱伯伯就会拿起手机拍摄修复进度,只为让远方的主人们安心。
“你平时是不是也这样跟它对话的?”
他学着主人的样子与娃娃对话,在“医治”每个娃娃之前,都会静静地与之对视良久。
“有感情了,我才动手。”
为娃娃“手术”,与医院手术室并无区别。小小的手术台前备好全套医用手术工具,镊子、针线、剪刀等等。
朱伯伯说,小心地开口和缝合,是对每一位”病患“的基本尊重。
常常是主人在一旁心疼地叮嘱:“伯伯,您轻点,您轻点。”
对他们来说,娃娃和人一样,怕疼,怕冷,也会感冒。
在朱伯伯的微博“看诊”记录里,皮肤老化、白内障、软骨症、牙齿磨损……
这些都是他对不同“病患”的病症结论,仿佛那一刻,他就是一位握着手术刀的医生。
如今,朱伯伯的“医院”名声在外,每天都收到从全国各地坐飞机过来的玩偶,上门“问诊”。
可是为不会开口说话的“病人”治病,并不如预期的轻松。
第一步的“大清洗”,就是历史难题。
有些娃娃年代久远布料容易氧化破损,主人根本不轻易洗刷,每次掀开,都有怪味扑面而来。
“用上海话说,阿婆炖米的味道。”
对“洗澡”这件事,朱伯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为了避免布料出现褪色或腐蚀问题,得先给它做个“皮试”。
确认没问题后,才能动手清洗,一边洗,一边拿起手机拍摄让主人安心:
“你的娃娃正在洗澡,我是用第三档,通过我的手温传输到毛绒上面去,一般不会大于50度,不会感冒。”
他拿着笔刷在娃娃表面轻轻洗刷,慢慢恢复着老旧布料的记忆,也在小心保护着这份回忆。
原本已经脏到认不出颜色的娃娃,清洗后“焕然如旧”,投奔到到主人最初的记忆中去。
03.
单月“治疗”两位“病患”,对朱伯伯来说已经是极限。
从清洗、配料、编织,做旧,每个娃娃的神态、性格,手感必须保证丝毫不差。
在5倍放大镜下植绒、修剪,一针一线调整玩具的凹凸和毛绒。
一套工序下来,几乎每只娃娃都需要漫长的工期打底。
“30岁的玩偶,就是要用30年前的线料。”
曾经为修复一只布偶脑袋耗费整整四个月,骑着一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跑遍上海所有绒线市场。
以至于哪条街道哪家店面有哪几种颜色的绒线,甚至精确到克重,朱伯伯都了如指掌。
而摸清楚“病人”的性格喜好,同样是头等大事。
“每一只玩偶都有自己的脾气和喜好,这是和主人相处中形成的。”
有的娃娃怕打雷,有的娃娃爱吃醋,也有娃娃喜欢亲亲,爱吃香蕉和榴莲,寄来的包裹里,主人一定会细心附上“性格”纸条。
“很多人会裁衣服,但他不会画图,不会设计玩偶的鼻子眼睛。”
他自信能做到一比一还原。
“在我这里,一根头发丝的差别都不会有。”
因为哪怕是0.1毫米的微距,主人也可以通过视频一眼辨认。
有一次为了娃娃的眼睛,朱伯伯整整调了三天三夜。
“到最后,我自己心里已经奔溃了。”
长久工作后,朱伯伯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太太开始担心他的身体:
“一修娃娃就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腰背怎么受得了!”
他听不进唠叨,“有东西给我修,我才开心。”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身边没有玩偶陪伴的主人们,正在失眠。
曾经有一个姑娘送来娃娃“病患”,原本说好的周期是5天,没想到女孩在第三天凌晨忍不住打来语音电话,情绪焦虑:
“我受不了了,心里空落落的,睡不着觉。我家宝宝好一点了吗?”
大半夜收到这样消息,朱伯伯只得通宵赶工。
“有时候晚上做梦都在想从哪个方向着手比较好。真睡不着觉,这对他们(主人)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只要娃娃在身边,可怕的东西就会跑光,带来温暖的梦。
04.
成立“医院”以来,朱伯伯手里总计修复了多个玩偶,找上他的客人,上到成家生娃,下到乳臭未干;
从医生到古建筑研究员,从科学家到北大诗人,他的